林间,冬季的风在上午时吹拂而来。贾环点点头。给探春一个肯定的答复。
贾皇子的死,直接动手的刘国忠,配合的商贵人、南安郡王都已经被他“干掉”。
而后宫中,真正和元妃有利益冲突的其实是杨皇后。要说杨皇后是幕后黑手,有些过。但这件事,她在肯定没起什么好作用!政治,往往是一个态度,几句话,便决定了很多事情。
有些事,贾环现在还没见元春的面,但大致可以推测到。否则,刘国忠在天子面前,怎么过关的?当雍治天子是傻子吗?
一个死掉儿子的贾贵妃才是好的贾贵妃。但是,若有一天,杨皇子出点事,那就别怪他落井下石,往死里整。更甚一步,若是有废后的一天,他必定会推波助澜。
当然,杨皇后受雍治天子宠爱,贾环自估没有“报复”她的机会。但,杨皇子以及他的后人一系,他会盯着。母债子偿。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政治便是如此。很多时候不是摆明车马的较量,而是在暗中扳手腕,刀光剑影,鲜血淋淋。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如何愿意自己的亲姐姐,贾探春,和视杨皇后为母的蜀王结亲?
贾探春认真的看着贾环,美丽的眼眸中藏着感慨。她不是未经风雨的玫瑰花。她弟弟将话说的非常透彻。道:“三弟弟,这话,无法对老太太,老爷,太太说的。”
贾环笑一笑,道:“三姐姐,你说不喜欢蜀王就行。感情的事,强求不得。”有些话,说出来,就是错,会引来杀身之祸。他在蜀王面前,可是说对杨皇后没意见的。探春是他亲姐姐,心性、才智一流,所以,他才能说。
气氛忽而变得轻松。
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轮得到“喜欢还是不喜欢”?但,贾府中,贾环有这样的份量。贾环说探春不喜,所以不行。贾母,贾政,王夫人能如何?
探讨婚事,即便是和亲近的弟弟,探春心中其实还有些羞涩。但她终究是大气的女孩子,想一想,点点头,“嗯。”
姐弟两人,随意的说笑着,穿过林间的小路,在寒冬里的大观园中前行。有飞鸟在空中掠过,枯树在风中摇摆。别有一种荒芜、冬趣的景象。
…
…
贾府的冬至酒宴,其影响在京城中,慢慢的扩散。王府如何给边疆中的王子腾写信,自是不提。何大学士虽然还未去职,但他已经不再执掌朝政。边将擅开边衅,追求军功的次数,正在增加。
贾政怎么和王子腾写的信,亦是不必去提。贾环没有兴趣知道。如何调整关系,是两人之间的事。
初九午后,庞泽在无忧堂前院,住处小院中,整理着自己的行李,准备西返。
小童侍奉着。庞泽一身青袍,面相丑陋,在客厅中负手而立,看着玻璃窗外的屋舍,景物。神情沉吟。
他是最后一个离开贾环府上的同学。所有人都看到是如今贾府的强盛,稳定的局面,但他看到的是危机。
雍治天子,终究是要死的。继承人,不外乎晋王、楚王。但贾环将两个皇子都得罪,将来如何自处?自古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庞泽正沉思着,身后传来脚步声,转过身,就见贾环进来,“士元,要走。我特意来送行。刚和家父的门生谈了几句。来的有些迟了。”他刚刚和傅试谈了谈秦钟和傅秋芳的婚事。
去年营救甄礼的事中,傅试出了力气。甄礼死于去年冬。他遭逢甄家大变,在牢中走一遭,终究是油尽灯枯。死于一场风寒中。
他昨天刚叫秦钟过两日来府上去看秦可卿。他和秦可卿谈过。秦钟这个“小受”,估计得找个御姐管着。傅家姑娘就挺合适的。两人相差六七岁。
庞泽一笑,将小童打发出去。和贾环坐下闲谈,斟酌着道:“子玉,贾府现在局面大好,没什么忧患。你有没有想过五年十年后?你得罪晋王、楚王太狠,这个局,有点难。”
京中的夺嫡局面,晋王基本算废了。楚王一家独大。然而,楚王党,还没有拿到足够的筹码。这都是由贾环一手造成的。将来如何自处?以雍治天子的性情,绝不可能立杨皇子这样的幼主。
贾环笑一笑,喝口茶,“士元,我给你看的,宁太师的笔记,有什么感触?”
贾环读书的习惯。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宁太师的三本笔记,他动笔,全部都抄了一遍。抄录本(事涉宁太师私密的,都删掉了),他借阅给庞泽等同学传抄、研究、揣摩。
庞泽对权谋是相当有兴趣的,水准亦很高,不知道贾环怎么踢起这事,道:“基本都看完了。”
贾环温和的一笑,道:“士元,宁太师当日给我说过一段话。大致意思是:强势的天子,绝对不会有强势的太子。夺嫡的局面,对我而言,其实是不利的,应当早定太子位。”
夺嫡,就像是天子在养蛊。最后上一个雍正皇帝那样的狠角色,他怕是会死的很难看。早点定下来,才是最佳的路、棋局。
见贾环心中早有腹案,庞泽心中放松下来,微微沉吟着,道:“子玉的意思是?”
贾环笑一笑,坦然的告诉庞泽他的想法,道:“我得罪楚王得罪的太深了。”
别看晋王党因他而烟消云散,但其实,他得罪楚王得罪的更狠。几次拒绝楚王通过同年周慎行的招揽,并查封楚王的大周日报,而且,政见不同。楚王身边的团体,对他不是很友好。反倒是,他从未和晋王直接打过交道。
没有直接的见面,就还有回旋的余地。管仲还曾射过齐桓公一箭,魏征曾为太子李建成的首席谋士。当然,事情最终如何,还要看,再谋划。
庞泽点点头,轻松的一笑,道:“子玉你有腹案就好。我就不用担心。”
贾环笑道:“士元,接下来,是相对的平稳期。”没有什么事情是一蹴而就的,需要耐心的等待。
接着,两人谈了一会明年北直隶乡试的事情。这才送庞泽离开。
午后的阳光中,庞泽坐在马车中,心中苦笑。近年来,他分心实务,对经义,愈发的看不进去。只是,仕途的敲门砖,他总得先拿到。
在驿站边休息时,庞泽回头,眺望着东边巍峨的京师,心中感慨难言。
有对他自己前途的感慨,亦有对这段时光的感慨。还有,对未来局面…的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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