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祖殷富贵生怕泄露天机,遭遇天遣而魂飞魄散,因此,他怎么也不肯告诉我,我应该如何去做,只是让我上山时,不要走简易山道,而是从南山的东南坡方向爬上去。
他说的那个地方,根本就没路可走,虽然地势不算险峻,可要我在这月夜,翻过这满山遍野的松林,心中还是不免感到惊惧。
可小叔祖的话,我能不听吗?倒不是因为我们阴阳界村的祖训,小辈必须听长辈的话,而是这个小叔祖已经是鬼,我要是不听他的,恐怕我也得变成鬼。
正想告别他的鬼魂,硬着头皮上山,我忽然想到了我戴着的这幅可怕的眼镜。我惴惴不安地道:“小叔祖,你干嘛要送我这幅眼镜啊?我想把他还给你!”
小叔祖咧出满嘴白牙,森然道:“殷阳,小叔祖见你灵异体质,要你解救阴阳界,可又怕你不识人鬼。”
“你又没修过道,不会开阴阳眼,那怎么成?嘿嘿,小叔祖答应过你,要把眼睛送给你的。你戴上这幅眼镜,就能和小叔祖的眼睛一样,能看到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了。”
我吓了一大跳,好端端的,我干嘛要看见鬼,这不是吓我自己,与我自己过不去吗?
小叔祖脸一沉道:“殷阳,小叔祖死前,你答应过小叔祖。这幅眼镜,你戴上了,就是已经接受了小叔祖的眼睛。”
“不过,你还是修为不够,并不是戴上这眼镜,就一定能看见鬼。除非你日后能有修行,否则这眼镜时灵时不灵的。”
眼见我无法推辞,无奈地嘟囔了一句道:“小叔祖,你把眼睛给了我,那你不是看不见了吗?不对啊,你刚才不是一直能看见我吗?”
小叔祖楞了楞,忽然挠了挠头道:“对呀,我把眼睛给了你,我怎么还能看见?”
忽然,他的两只眼眶,迅速地凹陷了下去,两道黑血,从他的眼眶里直涌出来。‘啊’地一声惨叫,一股阴风卷起,小叔祖突然不见了踪影。
这声惨叫,并不是我发出的,这个我敢肯定,因为我清楚地听到了,那是小叔祖消失之前,绝望又痛苦的叫声。
我也不知他怎么回事,也不敢多想,赶紧闷着头,向南山的东南坡方向走去。刚走了几分钟,就看到了赵家村上家家户户发出的灯光,紧张的心情才得到了一丝缓解。
几乎家家户户的门口,都亮着两个小红点,有的人家,还点着两枝蜡烛。农历七月十四,鬼门大关,这应该就是活在世间的亲人,用香烛指引死去的亲人回到家来,接受阳世的供奉。
越走越荒凉了,在一个独门独户的院子前,我看到了一个老奶奶,正蹲在门口的场地上,嘴里念叨着,烧着纸钱。
老奶奶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中年男子,看样子,像是她的儿子。经过那摊正在烧化的纸钱时,老奶奶斜着眼看了我一下,虽然她的神色告诉我,半夜见到我往这儿走感到很奇怪,但她却一句话也没问我。
这个问题,我倒是很清楚的。因为我们阴阳界村的人也这样,祭祖时,遇到陌生人,是决不会说话的,因为你说不定见到的不是人,而是被你的香烛纸钱吸引过来的孤魂野鬼。
老奶奶忽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双手捂着胸,似是痛苦极了。可饶是如此,她还是支撑着在那一张张烧化着纸钱。
我看到站在她身边的中年男子笔直地站着,对老奶奶的痛苦似乎视而不见,心中不禁不平起来。
如果他真的是老奶奶的儿子,那也太不孝了,若是他活在我们阴阳界村上,早就给全村人骂死了。
我愤愤不平地道:“这位大哥,这位老奶奶是你的母亲吗?她都病成这样了,你还好意思站着,不帮她烧纸钱吗?”
老奶奶听到我的话,诧异地盯着我看了看,立即又低下了头,双手抖索着继续烧纸,似乎害怕极了。
可她的儿子,不但仍是无动于衷,而且对我的责问,根本就不屑一顾。我更气恼了,自恃比他高大,决定要代老奶奶训斥他一下。
我一边讲着做人要孝顺的话责问他,一边气恼地伸出手,对着他的肩膀一拍。
奇怪,我明明拍到了他,可手上的感觉,就像是穿过了空气一般。我一楞神间,那个男人似乎刚看见我,慢慢地扭转了脖子。
他的脸色好白,白得那么瘆人。我敢保证,就算是参加选美的年轻女孩们,在上舞台前,搽上五斤粉底,也不见得比他要白。
他脸无表情地看着我道:“她是我老娘,正在给我零花钱用,这有你什么事?”
他这句话虽然说得很轻,可在我听来,却毫无生气,似是从地狱里飘出来的声音。
“有鬼!”我大叫一声,再也顾不上什么,撒开腿,拼命地往着飞奔。身后,隐隐传来了那个男人的冷笑声。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跑了好一会,双腿疲软得像灌了铅似的,再也拖不动了,不由得一屁股坐了下来。
刚喘了几口气,坐在冰凉的一块石条上,我的手指忽然触到了石条上几道痕迹。这石条上刻着字!我好奇地低头打量了一下,见到我坐的石条很齐整,不过只露出了一小块,应该还有一大段埋藏在泥土里。
虽然月色皎洁,可我仍是看不清石条上的字。好奇心的驱使下,我慢慢地伸出右手,用食指细细地抠索了一遍。
石条上露出在外的,一共只有三个字。手指触处,第一个字,也不怕您笑话,我还真没摸出到底是什么字。
可当我摸到第二、第三个字时,虽然我辨认了出来,可我丝毫没有成就感,心中立即被一阵巨大的恐惧感所充斥。
我怎么也没想到,我坐着的这块石条,竟然是一块墓碑!手指触处,‘之墓’两字,让我心中惊骇极了。
或许是我太害怕了,害怕到了说不出话的地步,我竟然没能站起来,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块墓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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