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程廷桢话音方才落地,未容秦素说话,薛允衍便淡然地接了口,面上一派平静:“竟有此事?”
“是,中丞大人。”程廷桢应声道,神态越恭谨:“左御史曾数次邀我宴饮,席间隐约提及他在京中有高官贵人相助,又多次探我的口风,全被我含糊应付过去了。我本想着等些日子再向中丞大人禀报的,不想今日公主殿下也说起了此人,倒也是巧。”
秦素笑着点了点头,没说话。
此时,薛允衍淡静的眉眼间,却是蕴了一层冷意:“左御史倒真有闲功夫,许是我交代他办的事情太少了。”
左思旷任令曹御史,正在薛允衍的手下。
程廷桢便笑道:“左御史倒是对中丞大人十分赞赏,每每提及大人时皆是赞叹不已。”
秦素不由冷笑了一声:“他倒真精明,滴水不漏。”
程廷桢便点头道:“诸人皆知,我进京乃是薛氏一力促成的,他在我面前谨言慎行,亦属应当。”
此言一出,房间里便安静了下来。
左思旷的背后有人,这一点已是毋庸置疑的了。只是他背后的人到底是谁,目前尚无确证。而他与杜骁骑之间的联系,目前也只是秦素单方面的推测。
秦素却是没想到,自进京之后,这位左御史不仅屡次三番要引程廷桢入彀,更是故意在对方面前大赞薛氏,此举背后,想来必有深意。
“若他再有意拉拢,你透些活话过去便是。”薛允衍淡然的语声传来,打破了这房间里的寂静。
程廷桢立时应了个“是”,又问:“若他有进一步打算,当如何处置?”
薛允衍端起茶盏,慢慢是喝了一口茶:“近之,便为切;远之,则为拒;当取远不近之度,诱之引之,时亲时疏,此为上也。”
程廷桢立时明白,大是叹服,恭声道:“闻中丞一言,胜读十年书。”
秦素看得直撇嘴。
薛大郎这厮惯会装腔作势,这会子就装起高人来了。
虽然这样的薛允衍委实是淡远清寥,大有出世之风,瞧来也十分养眼,可秦素就是觉得,他这架势有点儿讨厌。
果然,这世上一切的大郎,都是不好相与的,往后遇见了,还是退避三舍为好。
秦素心下暗自想着,也自执壶倒了盏茶。
“殿下,可还有旁的事交代?”一道凉静的声线响起,仿若西风拂到了眼前,
秦素被这声音惊醒,举眸时,便见薛允衍淡然的眼风正扫了过来。
强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秦素搁下了茶盏,将衣袖拂了拂:“本宫无事了。”复又转向程廷桢一笑,人已自案边站了起来,“程候慢走。”
今日之事极密,自是不好多耽搁,既然事情已然交代完毕,程廷桢还是尽早离开为妙。
薛允衍此时便也跟着站了起来,向程廷桢微微颔:“何鹰与李隼都在楼下,他们会护送程侯回去的。”
“谢公主殿下,谢中丞大人。”程廷桢在这两个人面前的姿态是十分谦恭的,于座中行了大礼,方才站起身来。
秦素便点头笑道:“今后若有什么事,程侯可告知薛中丞,他自会转告予我的。”
语罢,她便轻提裙摆,款步出了画室。
毕竟她也是公主殿下,纵然对那条隐秘的楼梯极为好奇,她却也不得不端出架子来,提前出屋。
那厢薛允衍倒是没急着走,而是又低低地与程廷桢说了几句话,方才跟了出来。
出得屋来,秦素便侧看了看窗外。
明间儿的高处,开着几面极雅致的梅花窗。透过窗子望出去,外面的天光依旧明亮,日影微斜,将窗棱的影子拖长了几分。
“还未至申初。”薛允衍就像是能读心似地,很适时地说道,复又问:“殿下这便回宫么?”
秦素便回身看了他一眼,嗤笑道:“本宫尚有好多话没说完呢,薛中丞这就赶人了?”语毕复又挑眉,一脸地皮笑肉不笑:“莫不是中丞大人约了美貌佳人月下相会,怕误了时辰?”
薛允衍没说话,只抬手捏了捏眉心。
程廷桢这一走,他这头就又开始疼了。
“我说,你干嘛老捏眉毛?”秦素终于忍不住了,对薛允衍的这一举动表达了强烈的不满:“纵然你的眉毛长得挺好看的,但你这样总去捏它,当心把眉毛给捏没了,变成无眉老道。”
“不劳殿下费心。”薛允衍淡声说道,一只手仍旧在捏着眉心,对秦素的威胁恐吓根本不为所动:“若是捏个眉毛就能把殿下……的麻烦……给捏没了,臣愿做无眉老道。”
秦素险些气个倒仰。
这人是来报复的吧?
方才她不过就说了他“杵”在门口,这厮这会儿就报复回来了。他这话说得分明就是嫌弃她麻烦事儿太多。
简直太讨厌了。
秦素朝着薛允衍翻了个大白眼,旋身便去了一旁的琴室。
薛允衍此时倒是把手放下来了,只眉心还是微蹙着,满脸的无奈。
秦素走了几步,见他并没跟上来,不由心下有气,转道:“你还不进来,还要本宫来请你不成?”
薛允衍朝外看了看,却见阿栗正立在大门边儿上,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他禁不住叹了口气:“殿下去琴室又要做什么?”
自从知晓自家二弟的那点儿绮念之后,对于这位公主殿下,薛允衍是很存了几分疏远之意的。
这雅间儿所设的琴室颇狭小,远不及明间儿宽敞,薛允衍本能地希望与秦素保持距离,故才会有此一问。
秦素便瞪了他一眼,道:“薛中丞是聪明人,怎么就不想想,我与中丞大人同处一室,总不能一直关着门说话不出声儿啊。这琴室不比明间儿更合适么?”
薛允衍闻言,立时便听懂了秦素之意,不由心下微松。
说来倒也是,虽然本朝不禁男女之间明着往来,但是,孤男寡女长时间地在房间里呆着,若是不弄些游乐之物打时间,却也不像。
抚琴,倒是个很不错的迷惑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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