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果然没有能完全不为人知的秘密。但凡行事,永远都会留下痕迹,终有一天会为人发现。
那些因这些天做的梦,因她的主动要见,因房中的独处而生出的克制不住的绮思都瞬间退却。
凌昭身体僵硬,抬起眼看进林嘉的眸子中。
她的眼神清明着,没有如梦里那样的氤氲和缱绻,也没有前些日子的迷惘失神。
他放开手,林嘉得以舒直了身体,与他平视。
凌昭垂下眼眸,片刻后,抬起眼:“是。”
林嘉深吸一口气,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诱赌张安,以我偿债,是你的设的局吗?”
凌昭瞳孔骤缩,立刻否认:“不是。”
“嘉嘉!”他道,”我不至卑劣至此!害人家破人亡!”
林嘉看着他,问:“给别人夫妻下药,使人无子,就不卑劣了吗?”
凌氏族学有专门的学舍给住学的学生居住,不需要学生们在外赁屋。因此住学生的环境是很单纯的,左右邻居都是同学,他们就生活在学里,偶尔买买东西,才走出来到外面的铺子里去。
怎地就被人设了局?
若是在金陵城就盯上他们的人,怎地就能追到族学去?
族学可是在凌氏族人聚居之地,也是到处都是熟面孔。生面孔的人到那里,扎眼得很。必是得有一个跟凌氏或者跟族学有关的人牵这个头。
刀疤三说,“一个真正的大家公子”。
张安能接触到的真正的大家公子,林嘉能想到的只有凌昭。除此之外,也没听张安提过谁。
她对凌昭的怀疑全来自于所获得的信息的推理,是理智的。
但她的内心里实是希望凌昭能全盘否认一切,告诉她都是错的。
可他没有,至少,下药的事的确是他做的。
凌昭知道,他不能再任由林嘉误会更多了,否则她和他就成了死结。
“是十二郎,凌延。”他端正身体,告诉了她真相。
“是我疏忽了。过去一年他看着老实,又娶了秦家女,我以为他放下你了。”他道,“哪知他并没有。”
他便把凌延做的事都告诉了林嘉。
“原来如此。”林嘉喃喃道,“原来说的是他。”
仔细一想,凌十二是尚书府公子,在那些地痞无赖眼中,可不就是一个真正的大家公子么。
只在她心里,从来没有把“大家公子”四个字用在凌延身上过。
说起“大家公子”,她的脑海里第一个想起的便是凌昭,再无旁人。
林嘉怔怔片刻,忽道:“这么说,这么说……原来是我。”
凌昭心中一凛:“嘉嘉!”
林嘉眼泪掉下来;“所以其实,还是我,我给张家招了祸对吧?”
“嘉嘉!”凌昭道,“你不要胡思乱想,妄自菲薄!”
他道:“你嫁到张家,孝顺婆母,操持家务,扶助家业,没有一点做的不好的。任谁也不能指责你。”
“张家败落,缘于凌延卑劣设局,张安浮躁虚荣,意志薄弱。与你何干?”
林嘉只摇头:“别说了。”
眼泪扑簌簌地落。
凌昭的话自然说的是没错的。可放到现实里,谁不会觉得“倘若张家没有娶林嘉,或许就不会……”。
世事如此罢了。
凌昭先前暂不告诉林嘉真相,便是怕她自责。
林嘉抹去泪痕,问:“凌延人呢?”
“与他勾结的他那亲生兄长,因讹诈威胁他,被他杀了。”凌昭告诉他,“正被我埋伏到,我便将他送了官。为了家里的名声,抹去了他故杀之罪,判了流放。但家里打点过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他和他那亲生兄长,一并为族中除名逐族,死后不得葬入祖坟。”
林嘉吸一口气,道:“也算恶有恶报。”
凌昭沉默了许久,道:“世间凡行恶业,或迟或早,终会有业报。便是我,也逃不脱。”
林嘉抬起眸子,抿唇许久,问:“既张安的事不是你,你,你又为什么……”
凌延的事既说清楚,那些最最糟糕的、折磨人心猜疑便消散了。
留下的,便是完全无法回避的事。
凌昭他,终究还是做了些什么。
凌昭也抬起眸子。
两人四目相对。
“因为我想让你回到我身边。”他缓缓道,“你若有孩子,无论这孩子是留还是不留,伤害都太大。”
林嘉的眼泪再度涌上来。
“你明明……”她忍泪道,“你明明是真心实意将我嫁出去的。”
当初,林嘉知道,当初凌昭是真心真意地帮她寻了一门最合适的婚事。
张家的确有种种缺陷。可如果是在凌昭的庇护之下,这些缺陷便都不是问题。
若没有凌延横插一道,林嘉或许就能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
若那样,她感激凌昭一辈子。
一辈子他都是天上的皎日,水里的月光。
凌昭嘴唇微动,却觉得喉头哽住。
这个事,要真的用语言说出来,实在太难,太难。
林嘉的眼泪到底是没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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