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数月不见,姜氏看起来老了许多,脸上的皮松垮层叠,眼珠白蒙蒙如死鱼眼珠,当她用这样一双眼睛看着你时,足以令人不寒而栗。
不过眼前母女二人是个例外。
乔昭自是不必说了,何氏更是个胆大的,见姜氏发了怒,明摆着要给她们一个下马威,何氏扶了扶鬓角,施施然站了起来,还顺势拉了乔昭一把。
立在姜氏下手边的大丫鬟刚要开口,一个银元宝就递了过去。
大丫鬟一怔,抬眼看去。
何氏笑嘻嘻把银元宝塞入大丫鬟手中,指了指姜氏的眼睛。
大丫鬟顿时会意,眼风一扫见厅内除她以外无人伺候,便把硕大的银元宝收了起来,不再吭声。
何氏抿唇一笑。
她就知道,没人和钱过不去。这个老太婆只惩罚她就罢了,可她还有昭昭与肚子里的孩子呢,哪能任这老太婆随意磋磨。
“怎么不说话?莫非不把我这老太婆放在眼里?”姜氏阴沉沉问道。
乔昭刚欲开口,被何氏拦住了。
何氏清了清喉咙,笑吟吟道:“哪能呢,昭昭刚忙完了正事,侄媳就赶紧带着她来给您请安了,半点功夫都没敢耽误。”
乔昭:“……”她总是那么天真,以为母亲大人长进了。
果然姜氏一听就气炸了肺:“何氏,你的意思是给老婆子我请安不是正事了?”
何氏还待再说,被乔昭拉了一下,这才闭口不言。
乔昭开口道:“乡君勿恼,给您请安当然是正事了。不过一早上宫中九公主就派人给我传了话,我忙完九公主的事就立刻过来给您请安了,请您勿怪。”
姜氏抓起手边茶蛊就往地上砸了过去。
她虽看不见,茶蛊对准的却是请安时站立的方向,奈何何氏早就自顾坐下了,还拉上了乔昭,那只茶蛊自然落了空,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姜氏的怒斥声伴随着茶蛊碎裂的清脆声传来:“少拿宫里压我!你个小丫头什么心思打量我不知道?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
何氏一听就恼了:“乡君,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三姑娘有什么心思啊?不能因为您是长辈,就胡乱给人扣帽子吧?”
姜氏听了更是恼怒:“何氏,这是一个当侄媳妇的对伯娘说话的态度?”
何氏破罐子破摔道:“您也知道我是侄媳妇,不是儿媳妇啊?我们老夫人还没这么挑剔呢!”
乔昭扶额。
她的母亲大人,怎么竟说大实话呢!
“你——”姜氏以手扶额,作出头晕的样子。
“老夫人——”大丫鬟骇了一跳,忙替姜氏拍背。
何氏抿着唇,一脸倔强。
让她向这老太婆低头是不能的,至于真把这老太婆气出个好歹来该怎么办,那就到时候再说呗。
姜氏缓了缓神,冷笑道:“我想起来了,你是有身孕的人了,怀了西府的金孙,有了护身符。好,我也不是那等刻薄的人,你坐下吧。”
早就坐下的何氏毫无诚意道了一声谢。
姜氏重重一拍桌子:“三丫头,你给我跪下!”
何氏去拉乔昭,乔昭摇摇头,默默跪下来。
如果姜氏让她母亲跪下,她无论如何都会拦着,她不能看着有身孕的母亲处于危险之中,但让她跪下,她不想去做不必要的抗争。
姜氏是她的伯祖母,子孙辈哪怕没有错,当长辈的让人跪下,倘若不跪,传出去受指责的也是晚辈。
姜氏的斥责劈头盖脸砸下来:“你可真是出息了,在男人堆里混了好几个月,把黎家的脸面丢尽了不说,一回来还害得你伯父被上峰责骂,黎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扫把星?”
听到姜氏这些无端的指责,乔昭不再沉默,在对方的气急败坏之下平静问道:“乡君觉得我奉太后懿旨南下,是丢了黎家的脸面?”
姜氏被问得一滞。
替太后办事那是天大的荣耀,乔昭这趟出行虽有诸多让人诟病的地方,但无人敢放到明面上来鄙夷,不然就是笑话太后处事不当。
姜氏作为宗室中人,自然深知这一点。
乔昭继续问道:“乡君说我害大伯父被上峰责骂,这个侄孙女真的不明白了,还望您能解惑。”
姜氏冷笑一声,质问道:“你既然和冠军侯同行,冠军侯查到那些为何不及时知会你大伯父,好让他能有所准备?你可倒好,一回来就见不到影子,摆明了是看东府的笑话,是不是?”
“一笔写不出两个‘黎’字,我为何要看东府笑话?”乔昭语气依然波澜不惊,心中叹息一声。
她能感觉得到,姜氏的性情和以往有了不小的变化,已经把暴躁摆到了明处,成了个充满戾气的老妇人。
这大概与姜氏双目失明心情郁结有关,她恰好成了姜氏怒火发泄的对象。
“三丫头,你是在质问我吗?”姜氏从道理上讲不过乔昭,干脆摆出长辈的身份来。
乔姑娘无语望天。
你跟她讲道理,她跟你耍无赖,她前世今生两辈子,这样的长辈还是独一个。
“茶。”姜氏冲大丫鬟伸手。
她才不急,寒冬腊月的天,就算屋里摆着炭盆,地板也是冰凉的,她倒要看看这丫头能撑到什么时候。
看到姜氏嘴角挂着的笑意,乔昭不动声色捏了捏厚厚的护膝。
她就知道准备这玩意儿还是能派上大用场的。
姜氏慢条斯理喝着茶,乔昭慢条斯理跪着,何氏忍了又忍,刚要开口,一个丫鬟匆匆进来,扬声道:“乡君,西府来人说,刑部尚书府的寇大姑娘请三姑娘过府一叙。”
姜氏一脸怀疑:“刑部尚书府的大姑娘?这是西府来人说的?”
西府邓氏是个护犊子的,十有八九是找了个借口好把三丫头叫回去,难不成以为她眼睛瞎了,心也跟着瞎了?
丫鬟忙道:“尚书府的人跟着过来了。”
姜氏犹不死心,亲自见了尚书府的管事,这才信了。
这时又有丫鬟进来禀报:“乡君,江大都督府的大姑娘请三姑娘过府一叙。”
紧跟着又有人来:“泰宁侯府的朱七姑娘请三姑娘过府一叙。”
“礼部尚书府的苏姑娘请三姑娘过府一叙。”
姜氏彻底傻了眼。
说好的名声败坏没人搭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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