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子显然有些怔忡。
白日里被他赞过的近香髻此时有点乱了,几缕碎发柔软地垂落下来,随着她慢慢走过来,颇有些不安分地在夜风中轻晃。
那双乌润的眼,在茫然注视他的时候,显得困惑又怯生生。
有点像只不敢靠近生人的猫。
江琮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柔弱的、孤苦无依的小姑娘,见到几个彪形大汉凶神恶煞地这么杵着,没被吓哭,都算是好的。
她才来多久,举止行事处处都小心谨慎,哪儿对付得了那等不讲道理的人。怕是从小到大,都未在大庭广众之下遭受过这些。
“夫君?”
他听见她在小声唤他,迟疑不安的样子。
确实是吓坏了吧。
江琮伸出手,将一样东西递到她面前。
一支簪,金丝繁复地缠绕,簪头用粉绿玉石堆攒成杏花模样,在暗色中有莹莹的光。
他轻咳一声:“……这个赠与你。”
对方似乎很意外,没有第一时间接过来,而是呆呆地说:“真好看……可是为什么突然送我这个?”
他耐心解释道:“本该当做见面礼,我醒来时吩咐人去找,他们笨手笨脚没有寻到,才耽搁到现在。”
她这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住。
他捏着尾,她握着头,二人的指尖隔了冰凉精致的一截簪身,谁也没触碰到谁。
她垂着头,细细端详这支美好的发簪,像在端详一支真正属于春天的杏花。
而他也在端详她。
他发现,她右眼皮上有颗小痣,即使在如此夜色中,也有鲜焕明艳的红,和他眉心那颗如出一辙。
这倒有些特别,许是她那颗痣平时藏在眼皮褶皱中,或笑或哭都不会显现,所以他才没发觉。
只有像如今这般淡垂着眼,二人又隔得如此近,才会忽然惊觉,原来她眼上还藏了个这么可爱的小玩意。
江琮顿了顿,他才意识到,他们隔得真的有点近了,虽然中间还有一扇窗,但他已经能闻到夜风中来自女孩的发香。
太晚了,他想,该睡了。
于是便作别,对方始终都迷瞪瞪的,称谢的话道了又道,到最后他都忍不住笑了。
“这不算什么,何必如此,”他温声说,“若是夫人喜欢,以后还会有许多。”
这话说出来才发现过分轻佻暧昧了些,但既已说了,他也不能改口。
接着他看到……她脸红了,光线太暗,他希望自己没有看错。
泠琅确实是脸红了。
不仅红,还有些烫,心也跳得快,她转身走回去,感受到窗边人落在自己背影上的视线,于是步子也乱了起来。
这不对劲,她敏锐地察觉,但到底是什么原因,她又说不上来。
直到回了屋,点上灯,绿袖沉默隐忍了一夜,终于得以发出一声低呼。
“少夫人!您同世子,真是相配!”
小丫头胡言乱语道:“就刚才,我连大气都不敢喘,你们站在窗边上,好像那偷会的山伯英台,梦梅丽娘……”
泠琅将手放在额头上,疲惫道:“我们是夫妻,何来偷会?难道夜黑风高就一定是偷会。”
绿袖仍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您好比那上天入地的女侠,途径此处,撩拨了一个养在深院的贵公子……”
泠琅已经无力再反驳这个满脑子奇思妙想的女孩子,她懒懒地想,这话倒是说对了一半。
下一刻,绿袖却惊呼道:“少夫人!你的脸好红。”
泠琅警觉地捂住自己双颊:“真的吗?我没什么感觉。”
嗯?她怎么有点心虚。
绿袖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松了口气:“莫不是吹了太久夜风,凉着了吧!”
“可能是吧,”泠琅敷衍道,“既然如此,更要早些歇息才是。”
于是又是一番折腾,直到躺在被褥之中的时候,泠琅的心绪还乱糟糟的。
闭上眼,眼前就是那只手,手指修长,细白,骨节精致得像是雕刻而成。其实她没怎么看那支漂亮发簪,而是在看他的手。
真是个贵公子,她翻了身,忿忿地想,这只手能沏茶写字,怕是连块砖都搬不动。
明明人家为了防止伤着她,还自己握簪尾,把簪头留给她。对方关怀细致到了这一步,她也不晓得这莫名的忿忿从何而来。
一定是仇富,而不是对“为何府中藏着一看就是年轻女子式样的簪子”如鲠在喉。
想什么呢,这才是见面的第二天!
今夜,泠琅在自我唾弃之中睡着了。
一个时辰后,她又醒了。
倒不是别的原因,只是例行的偷鸡摸狗时间到,她深呼吸几个来回,悄然翻身爬起,熟门熟路地绕过屏风外呼呼大睡的绿袖,往夜色中走去。
刚刚出门走几步,被寒凉的夜风一吹,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真的着凉了。
脸是不正常的烫,头是值得警惕的昏沉,她听见自己的脚步落在青石路上的声音,即使它微不可闻,但仍能感觉出异于以往的沉重。
泠琅站在萧萧竹叶之旁,认真考虑了片刻。
想到此前被侯夫人拥抱之时,那种煎熬而苦涩的心酸,她抿了抿唇,终究又迈开脚步。
要快点解决的,她对自己说,再这么拖沓下去,难道真要心安理得做一辈子的世子夫人了?
该清的账不能任它成烂账,该寻的仇更不能放下。泠琅想起李如海曾说的苦茶之论,现在只想苦笑。
爹,原本不是我不贪恋甜暖,只是从来未尝过那有多好。
仅仅是被那样温暖的怀抱抚慰着,就让她有一瞬间的“不如就这样扮一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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