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琅的惊愕只维持了片刻。
她很快露出羞涩笑容,将手放在唇边,轻轻啊了一声。
“是吗?”她把视线落在地面上,颇不好意思似的,“没人告诉我呢。”
两位侍女立即心领神会,红桃抢先道:“原是玉蟾山别馆以精致小巧著称,屋室厅堂本来就不多,这次宴会请了不少人过夜,所以您得需与世子同住了。”
泠琅微笑点头,一副温婉顺从、毫无异议的样子。
她的确没什么异议,甚至有两分自得。此番安排有许多漏洞可以钻,没准儿能助她成功避过众人去寻周厨子。
况且,能做此安排,实在是说明她演技的高超之处了罢?全府上下,都相信她对世子情根深种,二人琴瑟和鸣,即使还无夫妻之实,也是对神仙眷侣了。
夫妻之实——
泠琅心中冷笑,江琮目前应该没那个心思,更没那个能力,若真有什么,大不了点个睡穴,助他好梦安眠便是。
如此,她根本没什么好担忧的,当下便高高兴兴地起身,领着一众丫鬟仆役潇洒往大门去了。
掀开马车帘帐,却见里面已经坐了一个人。
青年一身云白色衣袍,衣摆袖口皆镶了淡金滚边,平日里总是散着的发丝此刻束着,衬得面如冠玉,好似庭下芝兰,雪山玉树。
那双漂亮桃花眼正含笑望于她,他没有开口,却在用眼神邀请她来他身边。
泠琅笑容中的羞赧便又添了几分真实,她总算晓得什么叫秀色可餐,就着世子这张俊脸,真的可以干吃三碗白饭。
她扶着门框,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迈入车厢之中。
不愧是世子出行,这马车好似是定制的,行动起来极稳极轻,既无摇晃之忧,也无辘辘之扰。车厢内更是软和宽敞,驶在路途之上,同坐在自家厅堂中一般惬意。
惬意到江琮施施然掏出一副茶具,当着她的面沏起茶来。
泠琅叹为观止,世子,即便在路上也要勉力风雅一番吗?
这种话自然不能说,因为茶递到她手中,是芬芳宜人的美妙滋味。她轻抿一口,熟悉的龙井香气立即于口唇中满溢。
吃人嘴短,泠琅诚心诚意道:“今日这茶极妙,似与平时有些不同?”
江琮闻言,手微微一顿:“有所不同?”
泠琅思索道:“多了点清冽之气……像初雨,又像新泉,几乎没有涩滞尘土气息……”
江琮饮了一口,才温声道:“因为今日煮茶之水,是才从翠屏山泉眼收集而来,那口泉每年初夏才会冒出,只有头三天最纯粹干净。”
泠琅心里想,舟车劳顿就为一坛泉水,未免有些那个啊……
江琮却好似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他轻笑:“能被夫人赞一句极妙,这番劳顿便是值得。”
泠琅只能干笑。
她忽然想到晚上之事,试探道:“晚上我们同住一间,夫君可晓得此事?”
江琮彼时正在饮茶,陡然听了这句话,这一口似乎下咽得极为困难。
他半晌才放下茶盏,视线转到一边:“……晓得。”
这是,害羞了?
怎么比她还不自在?
泠琅一下子觉得很有趣味,她将手撑在下巴上,去瞧他的眼睛:“我今早才得知,夫君什么时候知道的?”
江琮抬起眼看她,又立即看向另一处:“也是今早。”
泠琅哦了一声,弯着眼笑:“我睡相一向不太好,可能要吵到夫君哦。”
江琮默了半晌,才道:“……无妨。”
无妨,哈哈,瞧他这样子!泠琅心里的坏心思简直层出不穷,已经想到了十万句话去逗他,可惜不太好实施。
戏耍老实人,尤其是长得漂亮的老实人,可太有意思了。
她一路上便缠着江琮说话,问他玉蟾山景致如何,有什么好玩的,待会儿会见到哪些人。宛若初次出门游玩的小姑娘,什么都想晓得。
对方十分有耐心,什么问题都一一答来,唯有说到晚上同床共枕一事便绕开话题,或者闭口不言。
到了最后,他竟将手指放在额边,闭着眼无奈叹息。
“夫人别问了……我怎么会知道这个。”他叹气。
见他这副模样,泠琅心里更是痒痒,但终究作罢了。
马车在山林中穿行,隐约可闻路旁溪水小河潺潺之声,甚至还有蝉鸣传来,悠扬清越。
日光摇晃,穿过挂帘洒落在泠琅眼皮上,她肚子里装了不少茶水点心,加上昨夜未休息够,慢慢泛起了困意。
夏天来了,她朦朦胧胧地想,头慢慢垂了下去。鼻尖又嗅闻到熟悉的兰草香,十分好闻,她下意识地,就想更亲近一点。
纵使身边人呼吸陡然凝滞僵硬,她也没丝毫察觉。
夏天来了。
傅蕾也这般想,她最喜爱夏天,可以饮冰,可以纵马,可以戏水钓鱼,更可以邀请一众人来山中同欢共乐。
她提前两天来了玉蟾山,美酒山肴已经尽备,只等着受邀之人姗姗来到,共享山中好景,兰草芬芳。
自从长姐被立为皇太女,这种聚会她办了不知多少,横竖轮不到自己案牍劳形,那便纵情欢乐,也算不负母亲苦心,也不负盛日好景。
客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了。
她坐在花厅上首,微笑着招呼陆续进入的来客,乐阳县主、北洛侯世子、常瑶郡主、罗太傅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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