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琅真的耐心等待,因为晚些时候,江琮竟果真发起烧来。
他额上滚烫,手却凉得吓人,红潮从眼下一直蔓延到耳根,显得皮肤更为苍白,眉心那颗痣几乎要烧起来。
双眼乌黑幽润,眼尾却泛红,如桃花染了艳色,有种颓唐美感。
或许也不是风寒,因为既没听见咳喘,也没看见流泪。除了神色不对,他其余都一如往常。
终于,在泠琅第三十六次忍不住偷看他之后,江琮终于出言:“看我做什么?”
泠琅说:“我觉得你看上去好像命不久矣……”
江琮温声道:“我命不久矣,不是遂了夫人心意?”
泠琅讪讪地说:“古语云,见其生不忍见其死。虽然你此前对我多番得罪,但若叫我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也过意不去。”
江琮放下书册,斜倚在榻上,乌发垂落于肩,像墨汁流淌。
他面上带着点笑:“瞧不出夫人对我竟有如此情意。”
泠琅说:“我心底善纯,待人都如此——所以你现在真的不要紧?”
“不要紧。”
“真的不会有事?”
“定不会耽误夫人宏图大业。”
泠琅唔了一声:“所以你从前也经常如此,所以这下并不慌张?”
江琮隔着帘帐阴影,静静地看她:“夫人甚聪慧。”
泠琅摇头长叹:“看来,这十有八九便是所谓‘沉疴旧疾’了,没想到发作之时是这样的。”
“那夫人以为该是哪样?”
“嗯……起码也得咯点血,痛疼欲裂,奄奄一息的吧,不然怎么唬过侯夫人?”
江琮轻笑:“或许我本就疼痛欲裂,只是未表露出来。”
泠琅犹豫道:“真的?”
“是真的如何?”
“那你明日便在屋子里呆着,别去观赛了。”
“假的。”
如此斗了一番,晚些泠琅爬上榻的时候,被榻上温度吓了一跳。
“这是被你躺了一个时辰的被褥?”她感叹,“比外边地砖还凉。”
说着,她倾身而上,抬手便覆住江琮额头:“还是这般热……这病好生奇怪,落水哪儿能落出这种怪病。”
江琮闷声说:“宫里的水,阴气比别处要足些。”
泠琅一愣,收回手,趴在他身边笑了起来:“你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当斩。”
烛火已经灭了,四下陷入暗墨色中,只有彼此呼吸声响,与漂浮着的浅淡兰草香。
江琮轻声道:“我可是青云会的乱臣贼子,这种话说来十分正常。”
泠琅自然知道他的病绝非落水所致,她当下便又生出些试探他的心思,便道:“侯夫人对圣上忠心耿耿,泾川侯本人想必也是这般……为何唯独你生了副反骨?”
意料之中的无人应答。
泠琅自顾自继续道:“圣上其人,行事的确严酷了些,早年杀尽功臣不论,对子女亦是雷霆手段,玉蟾山那次,实在是……”
话说到最后,声音愈发低。
她犯困般地打了个呵欠,泪眼朦胧道:“但作为帝王,却是不得不如此,当年能在那般动乱中夺得皇位,没有这种心性如何能成。”
“只是如今一片安稳,还存留着这样风格,也不晓得是好是坏了……唔,我等草民,担心这个作甚……”
没有下文,少女终于睡熟了。
良久,在无边暗色静寂中,江琮轻声说了句。
“是好,亦是坏。”
翌日。
雨停。
泠琅甫一出门,便同满山青翠撞了个满怀,天未大亮,但已经能看出没什么云絮浮沉,接下来定是要晴个三四日的。
而江琮一夜之间也好了不少,那些绯红嫣红淡红全数退去,虽眉宇间仍见病态,但瞧着已经算正常了。
怪不得昨天如此从容不迫。
泠琅十分敷衍地关怀了几句他的身体,得到了“今日可正常出行”的答复后,才慢吞吞搭上他的手,步出小院,往大象台进发。
叫她意外的是,才行了几步,凌双双忽然神出鬼没地跟在他们身后。
已经有两天没瞧着她了,泠琅惊讶道:“双双,你……”
凌双双脸上的面纱好像又厚了几层,严严实实地只露出一双眼,她行礼道:“后几日看台围观人士会越来越多,夫人公子请小心。”
泠琅住了口,她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按捺下询问究竟的心思。
等到了地方,她才知道这句“越来越多”有何深意。
就在他们的席位旁边,赫然坐了个锦衣公子,那里之前几日都没人,想来是被淘汰的越来越多,才被人重金买下。
公子生得白皙,穿得金贵,一把镶了金边的折扇放于手中轻摇不止,十足的风流倜傥。
正是在洗剑池边上,被狠狠戏耍过一番的黄公子。
泠琅只想感叹人生何处不相逢,她面上不显,只从容行上前,风淡云轻地坐定,一副目不斜视的高贵气派。
黄公子没有察觉她,他正忙于同别人说话。
隔着狭窄过道,语声轻易传到泠琅耳中,他说:“要不是昨天那娘们忽地使出泼皮手段,我怎会失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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