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生说:“小僧听不懂施主在说什么。”
泠琅扯了扯略显凌乱的裙角:“大师莫装,当时我看得真真切切——你那戒疤颇为拙劣,有好几处都褪色了。”
寂生垂目:“香疤头上过,佛祖心中留。”
泠琅走到白马身边,一把抽出马背上挂着的云水刀——
迷乱已尽褪,她注视着十步开外的人影,眼中只余凛然冷意。
“秃驴,”她慢慢地说,“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寂生道:“不可问。”
刀尖缓缓抬高,泠琅说:“若我偏要问呢?”
寂生没有说话,他仍垂眼敛目,一副不动如山的慈悲相。
树林中晨雾在缓慢涌动,破晓之时,深处偶有几声鸟鸣。
双方隔着十来步对峙,泠琅抬起下巴:“我在明净峰上见过你,你同层云寺那几个和尚在一起,如今他们全死了,为什么你还能站在这里?”
“你轻功不赖,踏尘踪……这等传说中早已失传的绝世轻功,怎会为层云寺的僧人所有?换句话说,空明那等以搜罗绝学为毕生志愿的人,怎会任由门下弟子习得绝世武功,而自己不强占?”
有鸟儿扑动着双翅飞出,枝叶摩擦一阵响。
少女紧盯着雾中僧人,不放过他脸上任何变化:“他可使不出踏尘踪,你知道我为什么知道吗?”
她一字一顿地说:“因为我几乎亲手杀了他,即使在被击败的时刻,他也未用出半点功法逃脱。”
僧人似乎低声念了句佛号。
“他眼睛很红,我不喜欢,就把这俩玩意儿挖了出来,”泠琅笑了一下,“它们被捏在手里倒是顺眼一些,瞧着像两枚荔枝……”
这侮辱的话还未说完,林中铮然一声尖锐之响!
鸟雀纷纷惊动,振翅逃窜而出,薄薄晨雾里,僧人衣衫微动,已经退出一丈之外。
而他原本的位置上,站着手持长剑的青年,他神色淡淡,眉目平静,仿佛刚才迅疾无声的狠厉杀招不是出于他手。
泠琅赞叹道:“不愧是踏尘踪,总算让我好生开了眼,这儿风寒露重,可不是全是尘土的官道,不知道——”
少女疾掠而上,刀光映亮她已然兴奋的双眼:“你能撑多久呢?”
足尖掠过湿软泥土,刀风比晨露更冷,不过短短一瞬,她已经跃到僧人面前!
挥刀!咫尺距离内的搏杀,容不得对方太多翻转腾挪,左侧是树干,右侧是提剑而来的江琮,寂生去路已经等同于无——
他微微抬头,在这短兵相接的一刹那,泠琅猝不及防地同他有瞬间的对视。
仅需要一眼,便让她心中警铃大作。
她想起大象台之上,他们隔着熙攘人群,也对过这么一眼。
当时觉得,他的眼神像寂夜中的山林。无限危机只藏匿在静默表象之后,很难有显露时刻。
而当下便是这个时刻!
云水刀很快,泠琅绝不怀疑这一点,寂生的应对很慢,这也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然而,她席卷而来的酷烈刀风未能落到实处。
寂生抬手,青灰色的粗布僧袍微微拂动,像有云雾吞吐,他转身,手臂一横,一推,将那刀尖之力入水一般化开,消散在袖袍之中。
这一招玄妙无比,隐隐有以柔克刚,以巧克力之味。
对泠琅来说,品出敌人境界,往往也只需要交手的第一招。泠琅认清了对手的深不可测,因为至今他还未亮明自身武器。
她低喝一声,一个鹞子翻身,手臂往身后挽,生生收了刀势。
出刀收势,一招已尽,而时间不过两息而已。
雾气仍在凝聚,白马站在原地,鸟儿尚未飞尽,就连僧人袍角也未平定——
左后方,一道冷肃剑气破空而来!
泠琅早有察觉,她往旁边一避,只见云白袍角一闪,如山中野鹤般翩跹而去。
纵使她已经很熟悉江琮的剑招,但此时此刻,依然忍不住感慨欣赏。
一刺,一钩,那柄简洁脆薄的无名剑发出阵阵嗡鸣,剑风所过之处,泥土翻开,枝叶零落。
每一招都克制到了极处,不多施一分力度,不贪追一寸距离。仿佛每一次出剑,都在心中千回百转地计算忖度过。
剑意足够凛冽,只因它的主人足够冷静。
寂生两三步上了树,在层层枝叶之间同江琮周旋起来。他身法本就缥缈无形、不可捉摸,如今有了树枝庇护,更是且躲且避,如野人归山般灵敏。
他始终在避让,并无还手的念头。
这怎么行,本就是个乔装打扮的假僧人,还能装模作样地持有慈悲心肠?
泠琅知道,纵使砍断这棵树,野人也能逃窜到另一棵去。但在树木倒塌的一瞬,她至少能得到一个机会,挥出无遮无挡的一刀。
眼前树干足有三尺宽,而她斩断它,只需要三次挥刃。
双手持住刀柄,调动内息,将澎湃内力汹涌注入,上方剑气擦掠过树干声响不断传来,叶片也纷纷下坠。
泠琅紧盯着树皮,狠狠挥下了第一刀!
树身猛然震动,僧人似乎躲闪不及,于枝上摇晃了一下,险些没避过追击而来的一剑。
第二刀悍然而至,木料破裂之声骤然响起。
与此同时,头顶传来一声闷喘,更有血滴坠下,落入草丛之中迅速消弭。
泠琅知道江琮的喘声是什么模样——反正不是刚刚那样,她举起手臂,用尽全力,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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