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琮的手很凉。
他将她的手指虚虚拢着,肌肤之间不会有太多贴近,只有若有似无的触碰。
若有似无,就像此时看不见的夜风,你捉不到它的形状,但能清楚地察觉它如何拨动你的头发。
他们静默地走着,身侧草木繁茂葳蕤,天上挂满沉甸甸的星斗,蛙声虫声从所有暗处传来,一声又一声。
绕出一处土丘,林木稀疏了许多,星光毫不吝啬地洒,泠琅看见月色下的芦苇荡,它们在风中缓慢地摇曳,彼此摩擦,沙沙作响。
可以了,这里已经很开阔了,喝得再多,也不至于在这样的月光中摔跤打滑罢,为什么还不松手?
结果江琮没有放,她也没有动。
从桥上经过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地驻了足。
或疏或密的茎叶之中,隐隐有淡绿色的光点在漂浮,如同星辰坠入湖水,正随着柔波微微荡漾。
泠琅说:“是流萤。”
江琮附和道:“是流萤。”
他仍旧不放开她的手,甚至还摩挲了一下手背。
泠琅抬起头,在忽明忽暗的光中仔细看他的脸:“你喝醉了?”
“有一点。”
“你本可以不喝,他只是想找个理由让人陪酒罢了。”
“可我若不喝,都不知道夫人从前做过这么多事……黄山红石刀是你杀的?他死于巅峰之年,当时引起了不小轰动,却无人能说清到底丧命于谁手。”
江琮低笑着注视她:“没想到是夫人所为,那年你应该才十六?”
泠琅哼了一声:“是十五岁半。”
她轻轻挣开了他的手,蹲在浮桥边缘,伸长手臂往水中够去。
“什么红石刀,名声虽大,实则废物,”少女一边找寻,一边低语,“当时我跟着师父已有两年,却没学到一招半式。”
“那天我问,什么时候才能学东西,她指着街对面正在开什么西南武会的茶楼,说若我杀掉里面一个人,就可以学。”她翘着手指,小心翼翼地凑近某只闪烁着荧光的小虫。
“我选择的人有多厉害,她教我的东西就有多厉害。”
“是乌有手伶舟辞的作风,”江琮闻言轻声道,“所以夫人就选择杀掉红石刀?”
泠琅捉住小虫,却不急着站起,反而脱了鞋袜,坐在桥边弄起水来。
“也不算,当时我并不算见过很多世面,分辨不出茶楼里谁足够厉害。我杀他,只是因为他看起来最讨厌。”
“如何讨厌?”
“调戏茶娘,口出狂言,还说刀者坏话,这算不算讨厌?”
“那他的确该死。”
泠琅笑了一下,这算是她初出茅庐的第一战,时至今日,她还记得血是如何的滚烫,刀影是如何连绵,对方的身躯轰然倒地时又如何畅快。
“我若事先知道那是什么人物,或许并没有对战的勇气。”她垂目注视手心里的小虫,它乖巧安静地伏着,并不挣扎动弹。
江琮在她身边盘腿坐下:“但你还是把他杀了。”
“但我还是把他杀了,”泠琅重复了一遍,“从那天起我便知道,恐惧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它只能阻碍你挥刀的手臂……我宁愿勇气因无知而生,也不想被谨慎中的恐惧裹足。”
江琮忍不住轻笑,这句话换做世上任何一个人来说,都蠢得可怕,但说话的人是她,那便十分有道理。
她的确有这样的本事,好像真的什么都不怕。
干净的,小兽一般的瞳仁,永远兴致盎然,永远不会退散。
“所以,杀了红石刀,伶舟辞教了你什么?”他问。
泠琅用手指拨弄掌记心萤虫:“你猜猜?。”
“……探云三变?”
“对了。”
“这是乌有手的绝技,她倒是慷慨。”
“从那以后,她的确对我很慷慨,把我带在身边行走,教会我江湖上生活的道理,那些朱门大院,锦绣金楼,她能去的地方,我必然也能去。”
“那为何逃出来了?”
泠琅没有第一时间答话。
小虫开始不安分地爬来爬去,她有些玩腻了,却不舍得立即放走,她示意江琮摊开手掌,自己收拢手指,倒扣覆盖在他掌心。
肌肤相触的一刹那,泠琅看着青年在夜色中幽暗的双眼,忽然想起春末夏初的某个深夜,她在花丛中捉了蟋蟀,也是这样放到他手里。
当时她觉得,这个温温柔柔的病弱公子好似有心绪不佳,便编造了话来安慰他,他也有五句藏三句地同她周旋。
有些奇妙了,夏天还未过尽,她竟然又捉了一只小虫,同他说的,却是些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那些话,她还从未对别人说过。
怎么会这么自然而然就讲出来了?泠琅怔怔地同江琮对视,忽然明白了原因。
因为他能懂。
即便是三言两语的轻描淡写,他也能懂得字里行间中隐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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