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往窗外一瞥,正巧看到人往北边走了,我瞧着苏少侠斗笠遮面步履匆匆,便未曾相扰。”
泠琅心说,人家戴了斗笠步履匆匆,你又是怎么看出来是苏沉鹤的?
江琮放下杯盏,仿佛知晓她腹诽,从容道:“佩剑身形气度,一一对得上——夫人友人虽多,但各个独特,我怎会认不出?”
青年笑得真诚,曾暗暗敌对过的少年变作“众友之一”,人群中一眼便瞧出的深刻也不过“泛泛一瞥偶然得见”,甚至不露痕迹地夸了那么一字半句。
这个不露痕迹十分巧妙,不多不少,偏偏能露给泠琅,让她能略微一顿,随即若有所思。
本来有百分之一的不自然,此时也化作一点小人度君子的歉疚。
她清了清喉咙:“应该是为了剑冢的事。”
江琮温和道:“如今夫人临行在即,应是不方便招待苏少侠,我命三冬——”
他如此坦然,泠琅更觉得自己要大方些,她立即诚恳道:“这倒无妨,我取南道,正好要路过剑冢。”
江琮笑意不改,抬手将茶摸过来又往唇边送,入没入口就不得而知了。
泠琅从袖子中摸出一个瓷瓶:“会主之前给我的,是缓和你这次病情的药物,他不知道你已经从别处得了解药了。”
江琮接过,拔出软塞,瓶口轻斜,数粒细小药丸倾泻于掌心,颜色雪白。
泠琅说:“既然神医在府上,这药应该不再需要。”
江琮摇头,他将掌心药丸重新倒回去:“只有制毒人的解药才叫解药,其余人配得再高超,也只能无限接近罢了。”
泠琅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江琮抬头微笑,宽慰道:“我带回去给父亲看看,或许能有别的思路。”
中毒的又不是她,他还反过来安慰做什么,泠琅负气道:“会主一心想让我替他完成宏图大业,大不了我答应他,让他把真正的解药交出来。”
江琮这回真的笑了:“若让你做出这种牺牲来换取此物,那我也太过没用了。”
他抬手,抚上少女因气闷而撅起的唇,轻声说:“不必在意这些。”
“更不必想着救我,阿琅,这些东西我自己来,你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便可。”
泠琅垂下眼:“可是,我也想为你……”
她被拉进青年怀中,气息陡然贴近,是露水和兰草的芬芳。
她听见对方低喃:“那些事,你早就一直在做了。”
这句话让少女的心陡然柔软,她一边仰着脸回应,一边断断续续地想,江琮坦诚起来原来这么,这么叫她喜欢。
可惜还来不及体会更多,便不得不分开,没有人在说不舍,可是每一句话都是不舍。
那句床帏中情浓之时的调笑,在此刻才算真正应验。
“就算是为了这个,也会尽快回来的。”
灯火摇曳,转眼又过了两天。
对泠琅来说,出门不用看日子,只要天上没下雨就可以。
霞光烂漫了几个傍晚,能看出,将有一段时间的晴朗好时光。
夜间收拾行囊的时候,她才发现属于自己的东西少得可怜,一张全数胡编的引信,一柄原不属于她的长刀,没了。
引信是当初伶舟辞弄来的,刀是李如海非自愿留给她的,这两样事物躺在长桌的一侧,彼此依偎着,显得单薄又可怜。
而另一侧,堆积得满满当当。
几个细长瓷瓶——难忘毒丸终极型号、无敌解药真正无敌版,这是秦浮山给的,说是比京城分舵架子上纯净一万倍的好货,出远门必备。
一个精巧瓷盒——兰蝎膏,白天江远波亲自交到泠琅手中。
赫赫有名的岭南神医,还未同儿媳打过几次交道,底细便被扒了个干净。惯常的假笑还在脸上,却已经相当不自然,他叹息道:“雁来红无解。”
“它其实不是毒,是我用于培育虫类攻击性的药物,既然不是毒,又何来解药一说?圣上要用雁来红,也是出自这一点。”
“此事细说复杂,总之……它能在青云会会主身上有这么大的效用,是因为他常年培毒,心性又偏执易波荡。而你和他经历各不相同,他为雁来红饱受折磨,而你远远不至于。”
“兰蝎膏既是阴差阳错,也是极好的纾解手段,我分析过你的血,雁来红的影响,已经微乎其微,但以防万一,还是把这个带上。”
“要彻底杜绝,待你回京,定有办法。”
泠琅起身道了谢,江琮起身也道了谢。
她道谢的时候江远波表情十分柔和,而江琮道谢的时候,江远波看上去很膈应。
毕竟被亲儿子一口一个多谢神医,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体验。
泠琅看着灯火下莹润精美的瓷盒,想到白天的尴尬场面,想笑,又觉得不太好。
她视线转移,停在一只香囊上,香囊旁边散落着一串佛珠。
香囊由绢布制成,内里包裹了桂花,外边没有半点花样纹绣。佛珠式样普通,青灰色的颗粒甚至还留着毛刺。
它们的主人是一女一男。
女人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女人。因为一些苦痛,和苦痛相关的美丽,又十分特别。任谁见识过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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