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染眼皮微微一颤,不咸不淡地说:
“四千年而已,不久。”
四千年,几乎是师染的寿命了,她所说的“不久”是对王明而言。这种言及活了多久早就没有意义的人。
“年岁并非丈量时间的尺度。你我隔着远了,看着久了。便是,好久不见。”王明说话吐字十分清晰且标准,挑不出半点咬字上的毛病来。
师染说:
“说着相见,总是需要理由的,或者说你我相见,必须要有理由。”
她目光稍稍带上冷意。这是她对待儒家之人,严格说来是儒家顶头的人的态度。
“成就超脱后,你似乎并不太愿意与其他超脱者交流。”王明说。
“交流是互通者的雅乐,是相悖者的聒噪。”
王明呼吸节奏严格不变,似精心控制的,“但,交流往往是解除误会的最好办法。”
师染看着他片刻,认真且明确地说:
“我需要知道你来的来意,否则我拒绝和你交流。”
王明是每个读书人,乃至天下人心中的规矩。与他交流,是在同天下最强盛与高深的意识象征交流。师染需要知道他的来意,不然的话,绝对不会与他多说半句话,他的每句话都携带着意识象征。
“每个超脱者都会面对的事。”王明说。
“我要知道的是确切的事,而且一句套话。”
王明略微详细地说:“使徒与升格。”
师染眉头微动,接着,她说:“如果是讨论这个,我身边这位能告诉我更多。”
王明从一开始就知道叶抚是谁,他看向叶抚,轻轻点了点头,以示客套。
“他或许知道的比我们所有人都多,但,他是这个世界的过客,也是你所能瞥及的辖野的过客。”
到了王明这种层次,并不需要去理解叶抚是谁。利用对世界与规则的认知,可以知晓叶抚是过客,或者说旅人。
师染瞥了叶抚一眼,想知道听到王明这样评价后他会是什么表现。但叶抚果然没有让意外,一直都面不改色。
师染逼问:“如果仅仅是了解一件事,过客与否,区别何在?”
她的语气凌然而强硬。
“区别就是你我活在这个世界,受限于这个世界,我们皆有共同的目标,而过客不会。”
师染嗤然,“这就是你的看法吗,这就是你的态度吗。”
王明正正地看着她,始终“规规矩矩”。
“这是我们处在这个世界的规矩。”
“你始终守着你心里的规矩,就像当初在学宫里给我上课那样。”师染吸了口气,忍耐着某种情绪,“你把一切事物装在条条框框里,认为不逾矩,不犯错,步履稳健,便是读书人内心对待学问的考量。你以前是那样,现在还是那样。看待站在你面前的我,是如此,看待我身旁的你口中的‘过客’亦是如此。”
师染情绪彻底平静下来。她本来还在期待,这些年过去,或许他们也会改变,也会去思考。抱以期待,便加以情绪。现在,她确定了,他们的确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更加不会去思考,所以,她不再期待,也不再浪费自己的情绪。
“你甚至不会与我身旁这位‘过客’沟通交流,甚至没有和他说一句话,便擅自决定了他与世界的相处方式。”
师染望着天,“所以我说啊,你们都高高在上,低不得头,只看蓝天与白云,不看黄土与褐焦。王明先生,你觉得这样能够摆脱使徒的阴影吗?”
“规则天定,天下在不变的规律与循环中,地下如何,天上看得见,看得清。”王明没有因为师染这平静的批驳而改变什么态度。
突然,叶抚插嘴说:
“我不愿打搅你们故人重逢,也不愿随意去评价你们的观念。但我需要指正你的错误。规则并非天定。”
王明转眼看着叶抚,对叶抚的话表示极度的不认同。
叶抚笑着说:“规则从来都不是谁定的,也从来不会被定下来。你对规则的理解有误,而且,对使徒的认知也有错误。”
“我从这座世界的角度看待规则与使徒。”王明认真地说。
虽然对待叶抚这位过客的态度是“不接触”、“不打扰”,但与之说话,还是十分认真的。他对谁都这样,很认真,很正经。
“我从世界之上的角度看待规则与使徒。”叶抚轻声说。
王明摇头,“我不能理解世界之上。”
他很诚实,或者说很严谨。个人的情绪与态度,似乎与他的意识与表现是完全独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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