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总是莽撞的，幸好受导师之托的老郭私下告诫了两句，两个眼睛长在脑门上的清华男，总算在饭桌上没再失礼，安静地吃饭、喝昂贵的八二年拉菲。
其实他们也知道刚才失礼了，对方是名扬天下的大人物，又没有对自己失礼，怎么能那么轻佻呢？还是虚荣心在作怪，想在大人物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的清高，反而让人看轻了。冷静地想一想，且不说李家明这样的大人物，即使桌上那个等着哥哥挑鱼刺的小女孩都身家亿万，哪是自己这样的平民子弟能出言打趣的？
有点过了，见两人一反刚才的莽撞，人情练达的李家明就知道肯定是老郭在后面点了点两人。其实没必要，莫欺少年穷，谁知道以后谁会出人头地？
不过，看这二人的表现，估计以后没有合适的机遇很难出头，顶多是个不错的研究人员。性格决定命运，做人难难做人，要不象四哥那样荣辱不惊，要不象老杨这样不改本色，随波逐流的人永远出不了头。
习惯了琢磨人的李家明，下意识地在谈笑风生中，就把这二位新人琢磨透了。
不过，乔桥还是没改得了以前的迷糊，见李家明光顾着高兴，有意提醒道：“家明，记得老杨生日吧？”
“什么老杨，本姑娘正貌美如花着呢！”
“切，你就比我小一点点吧？我都三十了，你还年轻？”
乔桥无意的一句，让正标榜年轻的杨芬华恍然如梦，不知不觉就快三十而立了。
见老友黯然，会过意来的李家明连忙轻轻鼓掌，打趣道：“老郭，此处应有奇迹。”
这场合不浪漫，但知交老友在场也算合适，会意的老郭连忙进卧室翻包，把早准备好的戒指拿出来，抓着女友的手套上。
“老杨，咱不跟妖孽比，咱就是两介凡人。博士拿了，美国人的高薪也拿了，该给祖宗留香火了！”
3.28万的年薪也算高薪？
正感叹年华易逝的杨芬华忍俊不禁，眼眶里却隐有泪光。
此处应有掌声，爱闹的满妹她们欢呼雀跃，把餐桌拍得震天响，叫嚷着老郭没诚意，连束花都没有，逼得他小跑着去买花。学业有成，爱情也开花结果，被满妹、小妹她们一闹，本就豪爽的妖女也豪兴大发，从厨柜里拿来一瓶半‘四特老窖’，换掉那些能与美金划等号的红酒。
“别嫌老娘的酒不好，学长一两、李家明二两半，剩下的平着来！”
得，戴上了戒指，本姑娘就成了老娘，妖女就是妖女，嘻笑怒骂都不改本色。
等买花的老郭回来重新求完婚，老杨的饭局变成了酒席，热闹非凡。
可惜的是，老老杨来探亲时留下的‘四特老窖’不多，没过足酒瘾的乔桥遗憾道：“芬华，洛杉矶有这酒卖？”
“想得美，这是我爸给老郭带的，就剩下这一瓶半了。哎，家明不是有飞机吗，下次多带点过来，省得我爸大老远地带酒。”
她不提起这事，李家明还差点忘了，上次毛伢他们来时，给自己带了几箱玻璃瓶的‘四特酒’，全扔在马布里海滩的别墅里。那酒可比这酒还好，足足放了十几年，毛伢他们费了不少劲才搜罗到的。
李家明正想着那几箱好酒，从小被教育‘好东西要大家分享’、‘做人要大方’的婉婉一高兴，两条小胳膊举了起来一环抱，提醒道：“哥哥，芬华姐姐订亲，你要送礼，要送这么大的屋！”
童言无忌，如果在别的地方说这话，饭桌上肯定会尴尬，可在杨芬华这妖女这不会，她反而喜笑颜开道：“还是我们婉婉有良心，跟我讲讲，这么大是多大？”
“最少要比大姐的屋大，哥哥比以前还更有钱，当然要买更大的屋送你？”
这孩子好，不亏自己以前教她读书，好笑的杨芬华敲了敲婉婉的小脑袋瓜子，打趣道：“李家明，听到没，要送这么大这么大的屋！”
这就是句玩笑话，真送，李家明也不心疼，只要她接，他就愿送。朋友有通财之义，这可是自己的老乡兼老友，异国他乡仅此一个。
“老杨，说话算数不？”
这玩笑不能开了，这家伙喝得有七成醉，真要扔幢房子过来，自己连个台阶都找不到。有些怕李家明那种作派的老郭，连忙作个暂停的手势，认输道：“打住，我跟老杨是穷人，饶了我们吧”。
“是吧，我说你和老杨就是瞧不起人，知道什么叫通财之义吗？”
李家明的鄙夷，让还不懂这些的婉婉不解，她们跟芬华姐姐感情这么好，哥哥也一样。为什么哥哥送大家钱、屋，姐姐们都要，芬华姐姐和光明哥哥不要？
这个还真不好解释，连李家明都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解释，但杨芬华张嘴便道：“他是你们哥哥，给你们置嫁妆是他的义务。我跟他就是朋友，连亲戚都不是，要是我得了他的屋，会让人笑死的！”
有失偏颇，但这么说也解释得通，血缘在权贵之家或许没那么重要，但在平民百姓家里却是牢不可破的关系。即使在山里的人家，有兄弟为了家产争得面红耳赤，甚至拔拳相向，但遇上单独无法应付的问题，能聚拢来出钱出力的，还是自己的兄弟姐妹。
因此李家明才会在律师那留下亲笔信，万一他有个意外又没有后代，所有的财产由小妹和婉婉继承，并没有把可能的妻子列入其中，仅是写了一句：给她体面的生活直至再婚。
“哥哥！”
被婉婉打断遐想的李家明哑然失笑，可能真是心理年龄太大了，越来越相信亲情，却越来越把爱情当无物。二十岁的身体，六十岁的心脏，其实说的就是自己这种人。
“怎么了？”
知道哥哥伤心事的小妹越过婉婉，在哥哥耳朵边小声道：“芬华姐姐讲，莎莎姐明年博士毕业，你去看她不？”
莎莎？已经放下的李家明突然黯然神伤，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莫过于此事。
真他/妈的被苏老夫子说中了，此事古难全，何似在人间。若有可能，自己真愿十年前相信莎莎不会见利忘义，自己也没玩那些手段，而是直接去跟老柳大吵一架。
唉，在世人眼里，自己年少成名，如今更是如日中天，财富、名望、权势、女人，只要自己想要，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可谁能知道，自己失去的才是最珍贵的，并不是因为它已经失去，而是它确实是最珍贵的，而且无法失而复得。
老杨才是最幸运的，学业有成，且是完全靠她自己的奋斗；家庭美满，嫁给了她爱的人；事业虽然刚起步，却是她自我奋斗来的。这又是一个难两全，凭着记忆，自己能走上世界之巅，却无法让自己真正引以为豪，因为自己不完全是靠奋斗而来，而奋斗却是人生的真正意义所在。就象毛砣当年宁愿凭本事去高考，也不愿靠体育走特招，就是因为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三七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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