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炉香、一壶清茗、一张书桌、半卷残书成为了吕翔人生中的最后配置,他这些天都是这么过的,每天清早就打开‘万元书局’的铺门,在满街没有商户营业的街头将店门大敞四开,而后,如学堂的老学究一样穿着长衫,戴着眼镜,侧身跷二郎腿露出布鞋倚在椅背上坐那儿看书。
说实话,这几天是吕翔人生中过过最清闲的日子,也是最踏实的。
随着书卷翻动,时间已经来到了正午时分,吕翔陷入书海之中不知饥渴的继续翻动书页,此时,门外的小五子走了进来。
他没出声,但是身上背的家伙事却‘叮当’作响,铁锅、锅铲、锅碗瓢盆,搬家似得弄过来一大堆,最恐怖的是,在这一堆铁器当中,还有苏制手榴弹,和一把汉阳造的老土炮。
小五子也没客气,进了屋就用三块砖头架起了炉灶,找了半天实在没有柴火,干脆卸下来一扇木窗踹碎扔了进去,还随手拿了书局里的一本书撕开引燃。
被绕了清静的吕翔烦的直皱眉,张嘴说道:“我以为你说的不想‘孤零零’,是打算在我之前先走。”
小五子一耸肩:“我是那么想的,可想来想去还是觉着应该来和你做个伴。”
他从一堆破烂中拎出把刀,将一只早就宰杀好、拔过毛的老母鸡剁成块,当铁锅中的水烧开,把鸡肉下了进去。
“老吕,你也知道我打小是个孤儿,为了能活下去,在这城里能偷就偷、偷不到就抢,混得人嫌狗不待见,要不是马军长看咱可怜,给扔到了队伍里,不饿死也让人打死了。”
“后来的事,你就知道了,没过几年,你来了,绣娘来了,小裁缝来了,我们这些扛着土枪土炮的山匪都成了正规军,不怕你笑话,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马军长是咱们党的人,我他娘的还一直以为跟大家伙喝大酒、唱二人转粉段子的他是个土匪呢,哈哈哈哈……”
噗。
吕翔没忍住也笑了出来。
小五子说的马军长,曾化名张贯一,早期在西露天矿上做矿工,很快就团结了一伙人,当时大家伙都以为这是要立绺子,后来才明白是要抗日。
“那时候真热闹啊。”
水开了,在锅里咕噜咕噜的冒泡,小五子仿佛蒸腾热气中看见了当年的景象。
“马军长没告诉我们该怎么抢地盘,而是时长将那句‘只有把鬼子赶出去,咱们才能在自己个儿的地面上活得踏实’,当成口头禅。老吕,你没来的时候,马军长教我们学文化没让我们这些泥腿子给气的,咱们就认为‘家’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国’就是收租子建军队保护老百姓,什么国家民主,什么主权意识,啥也不懂。”
“尤其是我,那给马军长气的半宿半夜睡不着。”
小五子的叙述正如沸水一样达到了顶点,却突然急转直下:“那时候真热闹啊,过年的气氛好极了,从小年一直到正月十五,耳朵边的鞭炮声就没停过,大红的鞭炮穴压着皑皑白雪,戴耳包的孩子挨家挨户门口翻找没响透的炮仗,要是找着一个带捻儿(引线)的,能乐出大鼻涕泡来。得赶紧揣兜里,生怕让人抢走,然后到了半夜挑没有动静的时候点燃,听那唯一属于自己的声响。”
说话间,眼前的景色变了……
街面上好似出现了成群结队的虚影,小商小贩站在街边喷着哈气玩命吆喝,准备赚年前最后一笔钱,孩子们顺着挤挤擦擦的人缝钻,忙了一年的老百姓带着媳妇老妈在大街上遛弯、赶集,买福字、买春联、买灯笼、买纸钱儿,连活的带死的都考虑到了,才算是年。
忽然,这一切全都消失了,冰冷的街面上寒风带动着几根枯黄断草吹过,从里到外透着那么的冰冷,要不是家家户户的房子里还都有人,谁都会怀疑这时候的北满是做空城。
“看看现在。”
小五子叹了口气:“街面上的日本子要是冲你喊一声,得屁颠屁颠过去。”
“踧踖如也。”
让这四个字打断的小五子回头看了一眼,吕翔如同老师般解释道:“你说的那句话用一句形容词来形容,叫踧踖如也。”
“我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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