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寒洲那座栖客山,雪每夜都在下,学子一茬儿换一茬儿。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即将离开书院的学子会自行每日早起,由山下往山上扫雪,在离去那日才会从山上往山下去,然后对着守门的杨老汉深鞠一躬再离去。
现如今要离开的学子,其实不知道扫雪的规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有什么寓意。只是他们初来栖客山时就瞧见了这一幕,几年下来,等到他们要走的时候,即便还是不知道扫雪有什么寓意,却还是愿意拿起扫把,上山下山。
听说从前那座三字塔外有一棵梅树,再往前近十年,三字塔里还住着人呢。
至于这三字塔的三字,到底是个什么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
今日有个学子要返乡,结果扫雪下山之后,却发现山下小屋大门紧闭。
年轻学子走去窗边,这才发现窗户口多了一道悬挂木牌。
年轻人伸手将牌子翻过来,果然,背面有刻字。
一眼过后,年轻学子会心一笑,对着门房作揖,随后对着栖客山作揖,然后把扫把靠在门口扭头离去。
那道木牌上写着:「扫山上雪,除心中尘。道理在书上,学问在路上,且前行之。」
扫雪先生走了,看门爷爷也走了。
栖客山上过客多。
如今的栖客山上,好像就剩下了山长、夫子、雪。
可栖客山从来也就只有教书人,雪。
今日课上,山长亲自讲学,其实算不上讲学,好像只是聊天儿。
乔峥笠问了在座年轻人几个问题,我们读书,做学问,为的是什么?古时圣贤呕心沥血留存典籍为的又是什么?我们的书里,大道理空道理多的是,有些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事情,可我们却还要去学他,为的又是什么?
一时间堂下鸦雀无声。
乔峥笠一笑,轻声道:「换个思路,大家都知道,清者上升为天,浊者下沉为地,此为天地。可若无人提出天地二字,那我们头顶是什么?脚下又是什么?」
死寂,一片死寂,大家都陷入职了沉思之中。
有个女子忽然开口,打破沉寂,「怎么今日山长与我们说起了道理?」
这个道理就很有趣了,此道理非彼道理。
乔峥笠笑道:「只要能答,道理也好佛理也罢,都可以。」
方才说话的女子又问道:「那于山长而言,我们读书是为了什么?」
乔峥笠一笑,双手拢袖坐在了最前方一个男子书桌上,眼睛缓缓朝上瞟去,好似在追忆往昔。
片刻后,乔峥笠轻声道:「我读书的那个时候尚无科举,要当官什么的,就只能靠人推举,所以我当年读书,不求做官,再说求也求不到。」
哄堂大笑,他们都没想到,平时不苟言笑的乔山长,今日居然开起来了玩笑。
笑声停息之后,乔峥笠笑着说道:「当时读书,其实是上当受骗。有个老头子非说我是读书种子,要我拜他做先生。我其实挺不情愿的,结果他说管饭,我立马儿就同意了。」
又是一阵大笑,然后有学子笑问道:「那山长最早读书,只为吃饱饭?」
乔峥笠点点头,「是的,最早读书,是为混饭吃。但后来游学路上,慢慢的读书认字,就发现读了书确实是不一样了。」
今日这场闲聊,不在门外的围观者,极多。
也不知怎的,乔峥笠忽然起身,收敛了笑意。
堂下学子当即危襟正坐,哪儿有方才那般懒散模样。
一身儒衫的中年人背对着诸多学子,呢喃开口:「我们总会觉得书上有些大道理很空,壁如书
上说君子如何如何,圣人又如何如何,我们看齐的是圣人君子,可圣人能做到的,我们却不一定能做到,甚至累死也做不到。所以呀,后人不是有人非圣贤、人无完人之类的话嘛。可既然做不到,咱们为什么还要做呢?」
这次没等人答话,乔峥笠自答:「做不到行万里路,难道还做不到行百里路,十里路吗?」
话说到这里,乔峥笠转身离去。
无头无尾,说的话风马牛不相及,可乔峥笠就这么走了,不止是走出屋子,也不止走出栖客山。
后浪推前浪,新人换旧人,世事本该如此。
人间最高处,有个老道士叹息一声,抬步而起,一个飞掠便是数十万里。
玄岩追上乔峥笠,拦住其去路,轻声开口:「各人有各人的路,刘顾舟都可以退让,你怎么就这么轴呢?」
乔峥笠转过头,面无表情,开口道:「他退让是因为他有他的宿命,他有他的事情必须得做。我乔峥笠孤家寡人,堪堪一书生而已,杀一隐患,纵死又何妨?」
玄岩强按住乔峥笠,无奈道:「在这九洲天穹,我坐镇最高楼,算半个老天爷。你栖客山跟陆吾的幻境昆仑,各算小半个老天爷。你若是冲动,三足断其一,人间最高处那道门至少提前二十年打开,你觉得刘景浊能准备好吗?哪怕不提前,就在五十年后开门,到那时我们十二人必死,龙丘晾也好,姬秊也罢,又或是人间三子,在天门开后,哪个顾得上他?」
玄岩苦笑道:「人皇大印,是他自己不要的,没人逼他。」
乔峥笠皱起眉头,一下子怒不可遏,转身抓住玄岩脖领子,沉声道:「那你弄出那棋盘意义何在?只是让那些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一个个去看那孩子的笑话吗?」
玄岩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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