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齐郡却并不平静。
蝗神和瘟神都死了,但是他们留下的烂摊子还在,许多百姓的瘟病只是初步得到控制,仍有反复的可能。
还有些人在蝗虫的侵袭下受了伤。
在那株枯死的柳树下,孙思邈召开了义诊。
每到一个城市,便为当地的百姓无偿诊病,这是他多年下来形成的习惯,齐郡也不例外。
百姓们排起了长队,都想让传说中的药王帮自己看看病。
孙思邈来者不拒,无论是顽疾恶症,还是头疼脑热,甚至是些陈年旧伤,他都为其诊治,忙得不亦乐乎。
一个满身烂泥的小乞丐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怯生生地想要看病。
他说自己天生左脚残疾,因此被父母遗弃,养父母死后便沦为乞丐,想找个活计,但又因为残疾而受尽冷眼。
他小脸脏兮兮的,但献给孙思邈的野果子却洗的格外干净。
孙思邈吃了他的果子,然后笑着为他搬来椅子,毫不嫌弃地帮他脱去鞋子,握住那只满是泥垢的畸形左脚。
甚至为了照顾小乞丐的自尊心,他还请人搭了个帘子。
针灸,推拿,正骨……
这一忙活就是半个时辰,孙思邈的额头上露出汗水,他的双手和衣袖上皆是污垢,却笑得格外慈祥,为了不让小乞丐太痛,还不断说话逗他开心。
待小乞丐离开后,孙思邈将双手仔细清洗干净,并非是嫌弃,而是还要继续为下一位病人诊脉。
时间缓缓流逝。
远处,李道玄和长乐站在一起,凝望着孙思邈,他已看到那颗由功德金光凝聚而成的心脏越发黯淡,濒临崩溃的边缘。
“师父,咱们就不能救一下药王前辈吗?”
长乐的声音有着哭腔,同行数日,她是真的喜欢这个慈祥而善良的老人,更何况孙思邈还对她有救命之恩。
李道玄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一叹。
孙思邈的情况十分特殊,他并非是寿终正寝,而是拼上了自己的一切去斩杀瘟神。
凡人弑神,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如果不是有那浩瀚的功德金光在强撑着,孙思邈早就已经魂飞魄散了。
在这最后的时间,李道玄曾想带他回长安,或是带他去见任何一个他想见的人,家人,或者朋友。
但却被孙思邈拒绝了。
他说最想见的人,便是他的病人。
“孙神医,我妻子怀着身孕,七个月了,被蝗虫给吓到了,现在头晕恶心,特别虚弱,还说肚子十分难受……”
孙思邈为其妻子诊脉,他的额头满是汗水,苍老的面容十分苍白,但诊脉的手却十分平静。
“孙神医,我妻子她不会……”
孙思邈强打精神,露出一抹笑容。
“无妨,老夫给你说个方子,你且记好,保管母子无忧。”
他已经无法提笔写字了。
“杏仁甘草各二两,紫菀一两,钟乳干姜各二两,麦冬吴茱萸各一升,粳米五合,五味子五合。”
孙思邈的声音越发微弱,甚至有些断断续续。
“上九味,咀……以水八升,煮取……三升半,分四服,日三……夜一。”
正在忙着记录的男人听不到声音了,下意识问道:“孙神医,还有吗?服药期间的饮食可有什么忌讳?”
无人应答。
男人抬头一看,瞳孔一震。
只见孙思邈坐在椅子上,垂着脑袋,雪白的银发凌乱干枯,随风飘舞,他似是太累了,神态安详,如睡着一般。
月光透过白发,照在他脸上的褶子上,干枯、皲裂,却又熠熠流光。
贞观七年八月,一代医圣孙思邈逝世,享年九十二。
他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只是一个名为杏仁汤的药方。
……
李道玄默默从怀中取出了一本书,正是孙思邈的毕生心血——《千金方》。
他翻开此书,看到首篇之题,名为大医精诚,见到一些文字,忍不住轻声读了出来。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
“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
这里面的每一个字,都是孙思邈践行一生的准则,也饱含了他对后世医者的期许。
宁愿架上药生尘,但愿世间无疾病。
只希望后世之人,莫要辜负了这本《千金方》。
……
孙思邈的魂魄正在逐渐消散,眼看就要彻底消失于人间,连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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