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上班后,耿文扬寻了个机会把庄复晋拉到僻静的角落里商量道:“庄叔,我有个朋友写了本书,想让咱们厂帮着印一下。缩印版简装书不需要太精美,大概需要多少钱呀?”
街道印刷厂背地里也经常承接一些私人活计,顺便给职工们谋点额外的福利,所以对于这种赚钱的买卖庄复晋并不排斥。
他想了想道:“那得看多少字,一般32开二十万字以下的话,一次印一千本大概收个两千五吧。”
两千五百块钱!?耿文扬惊得目瞪口呆,把他卖了也值不了这么多钱。
他急的脑门冒汗道:“能不能……先交点定金?”
“至少先交一半!”庄复晋道:“来提书时再付剩下的那一半!”
一半他也拿不出来,耿文扬试探道:“少印点行不?”
“行啊!”庄复晋道:“最少不能少于五百本,否则不值得费功夫排版,摊到每本书里的成本也高。”
五百本书至少要一千两百五十元钱,耿文扬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瘪瘪的口袋,工作一年半来省吃俭用才攒下了四百元钱,结果还不到所需钱款的三分之一。
想印书先得找人去借钱,可是去找谁借呢?
父母是绝对不可能的。
耿汇中和李玉芬都是国营工厂里的普通工人,平日生活里节俭的可怕,抠抠索索从牙缝里积攒出的那点积蓄,断断舍不得拿出来供儿子印书用。
怎么办?耿文扬愁的头都大了不少,却也没想出个好法子来。
毫无头绪之时,他忽地心头一动:“不如去找晓梦姐求助?她已经参加工作两年,手头应该能有一些闲钱。”
晚上回到家吃过晚饭,耿文扬把二十几页初稿揣在兜里,佯做串门来到了庄复晋家。
一进门,耿文扬先向庄复晋和他妻子张敏华甜甜的叫了一声:“庄叔!庄婶!”
庄复晋一家刚吃完饭,妻子张敏华忙着收拾碗筷,他正准备打开电视观看喜欢的连续剧。见耿文扬突然上门,庄复晋不禁有些奇怪道:“扬扬,找我有事?”
“不!我找晓梦姐有点事。”耿文扬点头哈腰道。
庄晓梦正对着堂屋里的大镜子收拾妆容,闻言扭头看了他一眼道:“你找我?我正好要出去,等我回来再说吧。”
“那行,我等你。”耿文扬见她薄施粉黛下端的是清丽诱人,心里只觉得有些痒痒,鬼使神差道:“晓梦姐,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呀?”
庄晓梦嘻嘻一笑道:“小孩子家管的事还不少?”
张敏华在旁道:“有同事给你姐姐介绍了个对象,一会儿要去人民影院见面。”
介绍对象?耿文扬不禁笑道:“晓梦姐才多大呀,用得着这么着急找对象吗?”
“你懂什么?”庄晓梦抓起自己的小包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再过两年我就二十了,哪象你似的还是个小孩,就知道玩。”
“你才是个小孩呢!”耿文扬心里暗自嘀咕着,却没有任何理由去阻止人家的约会,只能眼巴巴瞧着庄晓梦推着坤车出了院门。
“这可怨不得我呀!”耿文扬对挤走的那个可怜灵魂抱歉道:“晓梦姐找对象我可管不着,万一要是成了咱也只能顺其自然!”
悻悻然回到家后,耿文扬把自己关在屋里继续奋笔疾书。一旦进入到投入忘我的境界,便觉察不到外界的动静,他沉浸在武侠精彩纷争的世界里已然忘却了一切。
相完亲回来的庄晓梦没有失约,家也没回先来找耿文扬。当她推开里屋门,惊诧的发现耿文扬趴在桌子上写着什么,忍不住问道:“扬扬,你在写什么?”
晓梦姐一声疾呼,耿文扬终于回过神来,扭头笑道:“晓梦姐,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庄晓梦把嘴一撇,抬起胳膊指着皓腕上的手表道:“这都快九点了,我再不回来,爸妈非骂死我不可!”
“今天见的人怎么样?还看得上眼吗?”耿文扬十分关心道。
“哦……怎么说呢?”庄晓梦扭腰坐到炕边,忽闪着大眼睛道:“交通局的一个科员,长得倒还凑付,个子也挺高,就是说话说不到一块去。”
对方留的印象不佳,耿文扬好歹放了心,顺手拿过桌上那叠手稿道:“姐,我写了些东西,麻烦你帮我看看。”
“你还会写东西?写的什么呀?”庄晓梦难以置信接过稿纸道:“以前你写个作文还要我帮忙,现在怎么还学会写东西了?”
“你先看看吧,看看再说。”耿文扬指着手稿催促道。
庄晓梦拿着手稿细细观瞧,刚看了两句,不禁:“咦……”了一声。
“这是你写的?不会是抄的吧?”庄晓梦用手敲着稿子颇为怀疑道。
耿文扬诚心诚意道:“姐,真是我写的。你看看帮我提点意见。”
“你写的?怎么可能?”庄晓梦仍然不肯相信,拿着稿子边看边道:“字迹倒是你的不假,可是这文笔……怎么看也不像你能写出来的。”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耿文扬拍着肚皮道:“这段时间我找了好多书看呢,现在肚子里也算是有点文化知识了。”
“哦?”庄晓梦上下打量了他几番道:“那好,我问你,我爸给我取的这个名字有什么意义?”
前几次相亲时,庄晓梦都跟看着顺眼的相亲对象提出过这个问题,结果回答是五花八门。有的说是早晨的梦,有的说是喜欢做梦,更有人说是时尚浪漫的意思,把庄晓梦听得只觉好笑。
如今眼前这个一起长大的小弟弟突然破天荒拿起了书本,蕙心兰质的她直怀疑这家伙是装的。
耿文扬淡淡一笑道:“这个问题太简单了。李商隐写的诗《锦瑟》里面有一句: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你的名字就是从这里面取的。”
一向愚笨的耿文扬突然开了窍,竟然还背起了古诗。庄晓梦当即惊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道:“这首诗很多人会,你能背过也不稀奇。你再说说它的典故来自哪儿?”
“庄生晓梦迷蝴蝶引用的是《庄子》里面庄周梦为蝴蝶的典故,李商隐在此引用,其实是感慨人生如梦,往事如烟之意。我估计当年你出生时庄叔遇上了些烦心事,所以给你取名为晓梦。”
耿文扬侃侃而谈,庄晓梦直接听傻了:“我的个乖乖!扬扬莫不是开了天眼?怎么一下子变得判若两人这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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