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中,一片肃静,好不容易因过年才有的热闹,一夜之间荡然无存。
昨晚皇帝披星戴月地赶来,本以为孩子只是单纯的风寒发烧,谁知太医拦着不让进门,说是已经起了疹子,水痘还是天花,尚无定论,皇帝不曾染过这两种病,绝不能轻易靠近。
皇后自然也被隔离,因皇后曾亲密接触小皇子,她与皇帝也不得相见,这弘历就办不到了,不顾太医阻拦见到了妻子,可皇后十分淡定,没有悲伤没有慌张,静静地坐在那里,望着儿子所在的屋子。可越是这般光景,越是让弘历痛心。
天花是恶疾,康熙爷幼年染天花,被顺治帝送出宫治疗,可几乎被抛弃的孩子竟然坚强地活了过来更成为一代明君,这一夜忐忑不安中,弘历一遍遍想着五台山高僧的预言,必定是上天对永琮的考验,他若能躲过这一劫,便能传承宗室,享千秋万代。然若不是天花,仅仅是出水痘,那更是永琮的福气,水痘如今已不是那么恐怖的毛病,不论如何也比天花强。
帝后二人几乎没说什么话,看到皇后坚强淡定,弘历自觉说什么都多余,只是寸步不离地陪在她身边,今早连早朝都罢了。
若是平日,皇后一定会规劝皇帝以国事为重,可今天不是她想弘历陪在身边,而是除了一门之隔的儿子之外,她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在意,旁人眼中的淡定坚强,不过是她痛苦过了头,早已脱身尘世。
此刻吴总管在门外张望,弘历以为有大臣非要见他,恼怒地上前来,要求吴总管拦住所有人,眼下没有什么事比七阿哥更重要,可吴总管却是道:“延禧宫也传了太医,小公主也出了疹子。”
弘历心中一紧,可回身看到皇后如佛像一般定在那里,便不动声色,吩咐吴总管:“着太医小心治疗,紫禁城所有宫门戒严,不许宫人肆意走动,宫内不能乱。”
吴总管领命而去,皇帝转身往皇后身边走,她平日里最细心,稍有什么动静都会看在眼里,可刚才的事她完全没察觉到,弘历昨夜来时还觉得皇后是坚强镇定,到此刻越发觉得,她好像和自己已经不在一个世界里。
“安颐。”
弘历喊了皇后的名字,可皇后根本没什么反应,却是这时候,里头有太医出来,隔开老远就伏地,而皇后一下子就有了反应,恨不得冲上去。
“启、启禀皇上,七阿哥染的是天花,还请皇上和娘娘迅速离开此地,暂且隔离。”那太医的声音颤抖着,直把人的心都震碎了。
弘历浑身血脉贲张,眼中有火,怒视着太医可咽喉像是被什么堵住了,竟张不开嘴,还是皇后的身子晃了一晃,压抑剧痛,颤巍巍道:“全力救治他,救活七阿哥,我赐你世代富贵荣华……”
那太医布满血丝的双眼里,显然是不自信和恐慌,天花之疾无药可医,全看老天爷给不给命,他们做太医的遇上这种事,但求平安无事,谁还敢想世代荣华富贵,七阿哥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也算到头了。
弘历见皇后身子颤得厉害,忙上前搀扶,皇后腿一软要跌下去,被丈夫紧紧托着身体,她痛苦地抓着弘历的衣襟,贝齿在唇上咬出了血珠子,咽喉里发出压抑的声音,她不敢哭她不能哭,儿子还没死呢,她怎么可以哭。
延禧宫中,红颜紧张地守在床边,何太医正仔细地为小公主检查,距离红颜发现佛儿臂弯里有一颗红疹子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而这一个多时辰里,疹子迅速扩散,何太医赶来时,红颜已经慌得不知所措。
“令嫔娘娘,公主是出水痘。”何太医像是舒了口气。
“是水痘?”红颜竟有些高兴,可立刻也意识到水痘同样不能大意,更不安地问,“真的是水痘,不是、不是那个?”
她连“天花”二字都不敢说出口,而何太医立刻向她解释道:“水痘起得急,红疹会迅速变成圆形水疱,中间凹陷周围呈红晕,娘娘您看。”
红颜不太懂,但是她信何太医。
何太医又道:“两三天后水疱干涸结痂,只要不挠破了,就不会留下瘢痕。公主的身体没有大碍,但是要人悉心照顾,且防止再次传染,毕竟宫里还有很多人没有得过水痘。”
听说孩子没事,红颜舒口气,猛地想到七阿哥、八阿哥,她紧张地再次看向何太医,何太医与红颜相处久了,也了解令嫔娘娘的为人和性格,便明白她眼神里的意思,应道:“臣来时,听说八阿哥同样是水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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