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顾弈
虎子是青豆见过讲话最逗的人。除了是青豆的逗闷子专家,他还有一个优点,就是他矮。
从小到大,能和青豆平视的人可不多。
12岁之前的虎子可真得青豆意,又圆又矮,又黑又逗,像个捏花了脸的泥娃娃。从他嘴巴里冒出乡巴佬三个字,一点威慑力也没有。青豆觉得他才像个乡巴佬。12岁之后虎子像开春的竹笋,蹭蹭蹿个儿了,这一点在青豆心里打折。她觉得虎子不可爱了。
因为虎子,青豆的活动范围逐渐扩大。从二哥租住的房子向外延展了一条街,截止到新砌的住宅楼。
那里有很多洋钉、铁丝、砖块、啤酒瓶、徽章、扯不烂的纱网、长长短短的粉笔头等取之不尽、看不过来的新奇家伙。
青豆居住的小楼后,有一条狭长的甬/道,宽度仅容小孩侧身。穿过嶙峋砖石,入内是一个陈旧的破院,透明窗户被岁月风霜得几不见光,从来没人来。
青豆把她的“宝贝”都藏在这里。
她与虎子同流合污,做“垃圾”的搬运工,每天脏兮兮却十足快乐。
也是在那片住宅楼落成后的某日,她和虎子趁乱捡“垃圾”,一双干净的布鞋从眼皮底下长了出来。视线向上,顺便结出了一个叫“顾弈”的果儿。
“雌婆雄。”虎子是这样评价顾弈的。说是个男孩,却像个女孩,又白又奶。他看不上他。十二岁的虎子咬定自己不喜欢白衫白鞋纤尘不染的小男孩。
青豆是个讲普通话还需要调整舌头的人,听不懂十里不同腔的小南城方言,也听不懂虎子的语气。
顾弈一家三口刚搬来,即将入学青豆和虎子所在的南城市一小。这一信息是顾燮之交流的。顾弈安静地站在阴处,连表情都没有。
在知道顾弈将是插班生后,她生出一份同情。
青豆认定顾弈是外乡人加转学生,以为自己被边缘的乡巴佬命运会在他身上上演。
她拉他去井边,显摆地把虎子给她讲的故事讲了一遍。
虎子说这个故事一定要在水边讲,脸对着水面,才有意境。但二哥不许她天黑后靠近河边,所以她选择了井。
故事讲一个男的,外国的,挺好看,遇见个女的,不知道好不好看,大概是不好看的,不然也不会对着个好看的男的穷追不舍。女的追男的,男的赶紧跑,求而不得,女的最终憔悴至死。
女的死后,这好看的男的某天经过河边,望见湖水中有一好看的人,心醉神迷,手下意识搅动湖水,想要触摸,没料脸破碎了,男的赶紧收回手。很快湖面平静,好看的人再次出现。他笑,湖水中的人冲他笑,他蹙眉,湖中的人也苦恼得皱起英俊眉宇,他想要拥抱,又伸出手,好看的人迅速在一圈圈涟漪里消失,许久才复现。
男的这下不敢再碰湖水,也不敢离开,怕人跑了,日日痴醉湖中人,最终身形憔悴,也死了。
青豆指着井水,漾起酒窝:“你说这男的傻不傻。”
顾弈趴在井边,望见井水里两张脸,平静地说:“这个故事叫echo”
青豆说:“哎什么?”她以为他对这个故事有什么见解。
顾弈笑笑,看着她摇摇头,没说下去。
青豆不无伤心地想,他这么内向,一定会受欺负的。
很快,同情打消。
知青回城潮开始后,福利分房时代开启。人人盯房、算分,搞得眼睛都绿了。年轻干部结婚申请集体宿舍搬新房,平反后的干部子女回城,也需要房子。
每个人嘴巴一张,就是急切的刚需用房。如此,福利房建设如火如荼。
报纸上写着:比“深圳速度”更快是“蛇口速度”。
青豆却以为,以她为圆心漾开的那圈可触及的生活涟漪,顶快的是南城盖福利房的速度。
小南城四处是塔式起重机,砖头堆、河沙堆随处可见。搅拌机搅水泥的轰鸣声中,孩子用自己的方法建设祖国,在黄沙堆里完成各项“水利工程”的修建,修渠、蓄水,再开闸、放水,再信手一推,从头再来。
一个学期后,青豆和虎子的玩乐根据地平地高楼起,浩浩荡荡搬进一群人。听说这是本市目前最好的福利房,住进的是南城大学新分来的老师和各局的机关老职工。
虎子手舞足蹈,复述爸妈饭桌上的话:“最小的都有两室一厅,独卫!”
他们都不知道独卫是什么意思,但知道这是个好东西。
而顾弈的家当就这么顺着楼梯爬上了三楼。就像他在虎子和青豆心中的地位,一路攀高。
再次出现的他为搬家方便,换了身略显宽大的蓝色老衫,颜色洗旧,领口处发白,但依然干干净净。
顾弈跟着妈妈一路上楼,走到三楼,他顿了顿脚,站在一字长型的阳台上,冲青豆和虎子——前几天认识的新朋友,礼节性地挥了挥手。
这个动作他挣扎了三层爬楼的时间。他不知道一面之交的同龄人,是否算朋友。
邹榆心拨了拨蓬蓬松松的鬈发,朝楼下瞥了一眼,问他:“是你同学吗?”
顾弈垂眸想了想,“好像是住这儿的。”
前几日顾燮之迫不及待带他来看新房。顾弈只在楼下转了一圈,恰碰上这对脏兮兮的小孩,男的虎头虎脑,个儿不小,和他平齐,女的眼睛明亮,多褶的眼皮一掀一合,像扑翼的蝴蝶。
她很热情,趁顾燮之去送烟的档口,带他在附近转了一圈,她对着井口喊上一嗓子,得意地示意他注意听那串乌泱泱的回声。
她弯起笑眼,冲他说,好多人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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