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990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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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南城

  小南城之所以叫小南城,是因为几十公里外另有个南城。

  那是更广为人所知的南城。

  在中国提起南城,大家率先想到的绝对不会想到小南城。

  本来小南城的“南”写作“遖”,方言发音上扬与“南”有稍许区别。普通话推行,逐渐从念法与写法上双双堕落,演变为“南”,失却独特性。

  小南城的市民不以为意,知名度算什么,人家深圳特区的前身还是广州宝安呢。

  这里地处平原,四季分明,为满足农用灌溉同时为防涝旱,自古大兴水利河网密布,自然河与人工河错落有致。三步一桥五步一河,临靠上海,又傍山水,风景好不江南。

  按照大家的口风,是拒绝并入南城的。改革开放春风拂大地,人人都想乘东风翻个身。

  市民心中多少揣着个新“深圳”梦呢。

  1985年某日,《南城日报》出现“地市合并”四个大字时,小南城的市民沸腾了。日报发行不过半日,城市震动得像要起义,最敏感的是倒爷那儿的物价。

  虎子中午听青松说物价要涨,口信顺风吹给了张蓝凤。

  国家这几年大力推行“同一商品,两种价格”,目的是将原先由国家规定和控制的物价放开,让市场来决定。这是个极大的挑战。

  八十年代,同一商品的两种价格通常相差很大,要并轨,物价势必上涨,倒爷是一个从中斡旋应运而生的职业,而市民则通过官方报纸和小道消息,每天捂着腰包过日子。

  饿过肚子的人生活得再好,饥饿恐慌也根植在潜意识里。

  张蓝凤吓得凳子都坐不住,一点点从橱角、饼干盒底、枕头夹层、相本倒数第二张中取出粮票肉票以及一些整数钞票。

  虎子添柴:“听说涨很多,要吃不起饭了,百货大楼的电视机冰箱都被抢空了。”那多贵的东西,说买就买,一定是要发生很恐怖的事情了!

  他越说,房间内翻箱倒柜的动静越大。

  虎子那嘴皮子可不是只在青豆面前练,为达目的,尤其是吃方面的目的,他会进行一些夸张。

  果不其然,下午扛了一堆米面回家的同时,他还吃到了馋好久的猪油年糕。

  虎子虎里虎气央求吃两块,实际偷偷藏了一块,用手绢小心翼翼包着。

  到青豆家时,墙边葱郁峻拔的五针松已然搬空。

  他问:“青松哥的宝贝呢?”

  “卖掉了。”五针松的大势已去,青松高价收、不舍卖的五针松,眼下只能低价打包。

  没有体制保护的“流浪者”时时生活在局势动荡的警惕里,稍有风吹草动赶紧要清货回本,不然大夏天就能喝上西北风。

  养了两年,青松养出感情来了,早出晚归都要对着它们说两句话。搬运时,竟生出几分不舍。

  青豆对此麻木,扫净墙角堆积的灰土,拂净蛛网,只当那帮五针松从没来过。

  房东老太太的二儿媳孟庭刚刚来问她要了盒雪花膏和蛤蜊油防裂膏,都便宜三分钱给她了,她也没立刻结,一边哼曲儿一边笑嘻嘻走了,说记在账上。

  也不知道会不会给钱。

  青豆的小本儿上,这二媳妇都欠了一瓶美发素、一条喇叭裤的钱了。她跟二哥抱怨,他还不当回事,让她别计较。

  青豆扇了扇鼻尖被热气洇散的雪花膏味道,朝虎子走去。听二哥说这是上海贵妇用的,难怪,挺好闻的。

  虎子看了孟庭袅袅婷婷的背影一眼,问青豆:“她要了什么?”

  孟庭是出了名的“资产阶级生活作风”,她用的东西肯定都是好东西。虎子向来管闲事儿。

  “蛤蜊油防裂膏和雪花膏。”青豆面无表情接过猪油年糕,轻声说了句谢谢,掰了一半,分给虎子。

  “夏天用这?”不嫌腻乎?

  “不知道。”

  虎子已经吃了一块,肚子怎么还是空的。见那半块递来,立马馋上,一口把那半块包了。

  恰是此时,顾弈呼哧带喘跑了来,“豆儿,青松哥叫你去路口。”

  盛暑的傍晚,他跑得一整件白色工字背心都湿透了。

  “怎么了!”青豆吓得心跳都要没了。

  上回青松倒货被派出所抓,正好被遛弯的虎子看见,他吓傻了,机灵全无,一动不敢动。

  孟庭下公车,也撞见青松一边讨饶一边被反剪双手的一幕。她眼咕噜一转,支虎子速去找青豆,交待青豆来了得扒着警察哭,哭得越大声越好,最好哭得像二哥死了。

  虎子当时也是像顾弈这样没命地跑来,大冬天的满头大汗,气都快接不上了。

  而青豆一听这事儿哪用故意哭,抱上警察同志大腿的那刻,早哭得没了五官。

  她一口一个“哥哥,求求你了”、“你把我阿哥抓走我就不活了”,喊得那叫情真意切,哭得整条街的人都看了过来。

  那警察也是个新来的,耳根一软,乡音未改地拉开小妹儿:“下次叫你哥别干这种勾当,这次就这样。”

  说着重重一咳,想学老同志假模假式地威慑一番,却一分精髓也没描上。看起来人老好了,还给青豆擦眼泪。

  青松按照没有暂住证的款子罚了五十块钱,没进派出所。听说如果按照投机倒把罪,是要判刑的。

  回去路上,虎子对犹在后怕的青豆点评道:“你戏真好,哭出了孟姜女哭长城的气势。”

  这个没眼力见儿的。

  青豆红着眼眶差点气绝。

  那事儿之后,再有人跑着喊青豆,青豆都会吓筛了糠。就像此刻的顾弈——

  猪油年糕送至嘴角,糊了一嘴的油,青豆忘了吞咽,只为等顾弈双手撑着膝盖,缓上那口气儿,把话说完。

  “不是”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顾弈边喘边笑,朝她摆手。

  青豆作势要打他。不过也只是虚张声势地抬手,下一个动作,她把那二分之一的猪油年糕又分出二分之一,给了顾弈。

  顾弈把那年糕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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