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消退再醒来,青豆对昨晚最后发生的对话颇感不真实。她恍恍惚惚以为还是原样,可忘了顾弈是个有点劲儿的人。他转不过弯来就转不过,一转就他妈是个急转弯。
他平静收拾东西,一点点撤离校舍。青豆一旁看他动作,安静送他去火车站。
她想进月台送他,但顾弈拒绝了。他按住她的肩说:“不用了,我自己进去。”
青豆没话找话:“去多久啊?”
“很快的。”他要去找顾梦。昨晚酒桌,收到顾梦的消息。她着急恳求,让他汇2000块给她。能让顾梦低头,对她来说应该不算小事。
青豆点头:“然后你直接回学校?”
“嗯。”说完,顾弈头也不回地扎进人山人海。
青豆站在太阳底下,怔怔出神。视野侧面,上回他们相拥亲吻的书报亭前围满了人,挑三拣四,讨价还价。正前方,他劈开的人流渐渐合拢成海,淹没了他,也挡住青豆追上去的去路。
仅是一个犹豫,青豆和顾弈之间隔上了层层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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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热天的北京城一点也不北方。顾弈站在暑气中心,感觉这里比南城还要热。他打了辆黄色面的到王府井的麦当劳,大吃了顿洋餐。
顾梦来时,站门口玻璃门外犹豫,没进来。顾弈走出门帮她付了车钱,问她吃了没。顾梦摇头,有气无力地说,两天就吃了一顿。
行。人就是这样的,有好日子不过,非要找罪受。顾弈给她买了个巨无霸套餐,自己又买了份麦香鸡。
吃的时候,他们这桌很沉默。
尖叫迭起的小孩吵闹声里,他们两个安静不笑的大人显得格格不入。
吞下两口汉堡包,手边推来插好吸管的可乐。顾梦眼睛一酸,流下两行泪。她赶紧低头,在别人发现前,手臂一揩,嘴唇抿掉咸湿,继续狼吞虎咽。
顾弈始终没提黑子。顾梦想,也好,不提最好。
填饱肚子,顾梦顾弈站在围观人群里,看了好一会棋。
北京的老爷们,一天天为个苏l解体美苏l战国际局势操心受累,脑子里装的除了干他屁事的大事,就全他妈是屁事。他们走出麦当劳,左手边就摆着张桌子,俩老头光膀子,布褂搭肩上,前胸后背一片汗珠子。他们操着一口胡同养出的京片子,讨论那不着边际的大事儿,时不时插上句:“妙着!”“边车!”“卧槽马!”
顾弈小时候就喜欢看这个。顾梦以前老不耐烦,这象棋有什么好看的。现在她依然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但是顾弈赖着看,她不再不耐烦了。
焦躁不安的顾梦在顾弈的闲庭信步中渐渐平静。
快国庆了,街景整齐,五星红旗飘得比别的城市都要早。顾弈提出在京城里转转,顾梦应好,提议去故宫转转。
顾弈对大景点没兴趣,“要么我们去坐铛铛车吧。”
顾梦不解,什么铛铛车。顾弈形容,“大概是电车,司机一踩脚下踏板,就有铃铛声。”
顾梦走到一家电器维修店,问那师傅有没有这车。师傅一听就知道什么车,嗐了一声:“那车六六年就没了。”
“还是去走走胡同吧。哦,对了,要不要去中关村大街转转。厢白旗桥那儿你不是住过嘛,再带你去转转?”室外炎热,顾梦自然地抓上顾弈的袖子,阻力挺大,没拽动他。
她疑惑回头,看清顾弈虚焦的目光:“怎么了?热?”
“没。”顾弈揽上顾梦的肩,大步往前,“走。”
顾弈心里那个叫程青豆的夏天是在那天结束的。
心头燥的东西灭了。不是灭在说分手的那晚,而是灭在又想起她的正午。要说还有什么遗憾,就是没在好的时候,和她去一趟杭州。当时说要一起去的来着,结果没好好珍惜,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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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子有别人了。顾梦心灰意冷,决定离开北京。
顾弈帮她付掉欠房东的300块房租,还掉欠朋友的1800块钱。这钱还是跟邹榆心拿了给青豆做手术养身体的,结果没用上。后来医院的钱是青松给的,那丫头也没肯补什么身体。
他问顾梦,怎么会欠这么多钱?顾梦低声,“前阵子他进去了,这是我借的保释金。”
“那他妈他自己不还?”顾弈骂完又嫌恶心,“算了算了,赶紧回去。”钱还掉两清,别沾这些祸星子了。
当初闹得太绝,顾梦没脸回去。她对顾弈说,幸好没结婚,当时爱得要死了,昏头的时候就想结婚,好像只有领张证才能浇熄恋爱的火,现在只有庆幸。
顾弈手抄胸口,靠墙沉默。
顾梦推推他,问他怎么不说话。
他剜她一眼:“你这种感谢的话得对邹榆心说,别对我说。”
“她……”顾梦嘴角撇过不屑。
“你的房间她每周两趟清扫,雷打不动。我那屋子,一学期不在,她就一学期不进去。你说她重你重我?”
“这事儿不是这么分的。”
“你恨她就直说,非得给她安罪名?”
顾梦被顾弈强势的口吻一噎:“我……”
顾弈不耐烦,问她到底回不回去?
顾梦也是个犟脾气,听顾弈凶,脖子一扭,也不说话了。
晚上,顾弈打地铺沾席就睡,鼾响一夜。顾梦心疼他站票赶来,累坏了,次日一早出去,给他带了份油条大饼,又问院里的房东讨了杯凉白开。
顾弈咬了口刚出锅还脆着的油条,问她:“你哪来的钱?”为防顾梦想一出是一出,闹脾气反悔,顾弈一毛钱给没她,只等带她回去。
顾梦理所当然:“赊啊。”
他灌了口水,摸口袋准备掏钱:“你都要走了,赊了什么时候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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