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佣仰头看着新来的先生。
从阁门外照进来的阳光,被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大半。
作为太子,赵佣与宰辅之一的韩冈已经见过许多次了。
其中印象最深的当然还是半年多前,冬至夜的那一个晚上。
跟所有相公一样,来到父皇的病榻前,都是十分严肃的样子,但是独一无二的年轻。说话声音不大,可不知为何,让赵佣一直都很害怕的祖母却一直瞪着他,最后还大发雷霆。
那一夜,赵佣一开始并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从那一天开始,喊他六哥的人少了,都开始称呼他做太子了。也是从那一天,身边的人都开始在说‘幸好有了韩枢密’。
待年轻的韩枢密行过礼,赵佣立刻恭恭敬敬的回了一礼。
储君亦是君,纵然是贵为平章军国的王安石也要先行礼。但赵佣被耳提面命,对宰辅们要尊敬,决不可有失礼的地方。
宫中有专门的人来教授礼仪上的知识。赵佣在这方面做得很完美。
不过他旁边的王益就不行了,向韩冈行过礼后,就定着不动了。
赵佣侧过脸想看看怎么回事,就感觉的王益悄悄的扯了扯自己的袖口。手指微抬,指着阁中一侧的一张桌子。
赵佣看过去,就在那张桌子上,正放着一根尺子。一尺长的木尺,仅仅有小半寸搭在桌子的边缘,尺身几乎都悬在空中。而尺子的下方,还吊着一个锤子,用一根细绳连接。锤头是生铁的,看起来就很重,使得铁锤的木柄高高的翘起,抵住了木尺。
‘这是怎么回事?’
赵佣一下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这么放在桌边上的尺子,肯定应该掉下去的。
先一步过来的宋用臣早就盯着桌边上很长时间了。
锤子、尺子,还有绳子都是他让人拿来的。将锤子绑在尺子上,再摆好在桌边,都是跟着他的小黄门动的手。韩冈只动了动嘴皮子,却像是戏法一样让人不可思议。
这是什么鬼法术?宋用臣想问又不敢问。跟他一样,阁中的内侍,还有刚刚进来的赵佣、王益以及跟随他们的内侍、宫女和乳母,一大批人都瞅着,一脸的不可思议。不过他们都是瞧了几眼后,就端正了身子,只用眼角去瞟,又用眼神交换着自己。
‘肯定是胶。’
‘假锤子。’
‘是韩枢密啊。’
韩冈知道,肯定会有人想不通。就是在后世,多少学过物理、好端端从初中毕业的聪明人,都一口咬定决不可能。在现在这个时代,又有几人能想得通透?
这就是他的目的,先声夺人。
韩冈咳嗽了一声,两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过来。他是老师,不能任由自己的学生陷入迷糊之中。而且,他也要上课了。
韩冈看过赵佣以前做过的习题,其实算式和记录采用的正是如今世间通行的草码数字。
草码原本是商人中所用的,直接画在搬运的货物箱子或是麻袋上,箱中货物的数量看看外面的标签就知道。有时候,简单的账簿记录也用草码。
不过现在通行于世的草码,已经经过了改进。旧草码的一二三就是简单的将文字一二三扭转九十度给竖起来,而改进过的草码一二三无法通过添加笔画来篡改。结合了一部分阿拉伯数字进行的改进。使得有人篡改数字,也很容易看出破绽来。这是韩冈主导的缘故,所以在关西许多小学校中,都在用这本便宜又好用的算学蒙书。
当然,在真正的账簿中,不可能是单纯的草码,还必须有大写的数字。
不论是民间还是朝廷,账簿上的数字,作为确认标准的都是大写数字,甚至于都不用草码和小写的一二三,只用壹贰叁。这是从唐时就流传下来的习惯,如今更是普及到全国各地。尤其是官府——‘今官府文书凡计其数,皆取声同而画多者改用之。于是壹、贰、叁、肆之类,本皆非数,直是取同声之字,借以为用,贵点画多不可改换为奸耳’。
“乘法和除法,殿下和团练应该学过吧。”韩冈问着两位身份尊贵的学生。
“九九歌,我都会背了。佣哥比学生会得还早。”王益很自豪的说着。
宋用臣也在旁补充:“太子聪慧天生,现在是百以内的加减乘除都没问题。”
韩冈早就听说赵佣早慧,小小年纪就沉稳过人。他对此早就心中有数,可亲眼看见还是觉得惊讶。
会背九九乘法表其实不算什么,还没把一张大半部分只有加减的卷子做完的王益其实也会背,可根本就不会灵活应用。韩家家里的老大老二,也都是在四五岁的时候就被王旖逼着背熟了,只是在运用上是整整花了两年去练习。
但赵佣现在却能进行百以内的加减乘除!
六岁啊,韩冈暗暗惊叹着。
正常的小孩至少到九岁才能拥有的才能,赵俑现在就拥有。
跟九岁左右擅长数学的小孩子差不多。赵俑也可以算是天才,但还远不及数学史上的那些怪物,比如高斯之流。也比不上自称八岁就能看懂《海岛算经》的沈括。不过一年以后,四则运算肯定是没问题了。
“那就好,先把这几题做了,看一看到底学到了哪一部。”
韩冈第一次上课,就拿出了一张考卷,将数学上容易遇到的难点都变成了考试的内容。只要学过一阵数学,就应该能答得上来。
一盏茶的功夫,赵佣先做完了,而王益则吭哧吭哧算得满头大汗,看看卷子,不过写了一半。
果然是聪敏过人。韩冈心道。
不过赵佣虽然聪明,但体质比寻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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