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状元?”
文彦博停下了脚步。
“宗泽。是太后钦点。”
文及甫看了看手中厚厚一叠信纸,然后抬头说道。
文彦博沉默了片刻,才又说着:“……似乎听说过此人。”
“去岁他在京师两家快报上,化名评论河东战事,很是出名。”
“哦。是哪里人?”
“他是浙人,婺州义乌的。”
“义乌……考卷呢?七哥有抄来吗?”
文彦博八子,只有文及甫在家侍奉老父,其余皆在外任官,光是在京中的就有两人,只是地位都不高,也没有什么实权。
“七哥附在信上发回来了。”
脚下是一座两尺来宽的小桥,文彦博看过宗泽的文章之后,就沉默的低头看着桥下淙淙溪水。
溪水清澈,溪底的白石青藻清晰可辨,一尾红鲤打了个水花,追着几只小虾从桥下游了过去。
观鱼半晌,待鱼儿游远,文彦博方抬起头,“义乌虽在江左,但多山多矿,民风悍健,又淳朴至孝,近于北风,与南方之人大不相同。”
“大人说得是。”
难得文彦博赞人,文及甫连连点头,等着老父的下文。
但文彦博却又走了起来,文及甫连忙赶上去搀扶。
已是暮春,自邙山中流淌下来的溪水越发的多了。
位于邙山下的文家别业,向以山林秀美著称西京。
文家别业之后,有山坡,有溪流,更有芳草萋萋、篁竹丛丛。春夏秋冬,揽胜访幽,皆会感到惊喜。
父子两人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一路向上。穿过一片竹林,文彦博方才幽幽说道:“就知道此子不会甘居人下。”
不用文彦博说明,文及甫也知道他父亲到底说的是谁。自不会是宗泽,只会是出题的韩冈。他的七弟将宗泽的试卷一并抄来,重点还是在题目及评判标准上,而不是状元郎的答案。也许宗泽的回答十分出色,但在真正的宰辅眼中,没有实绩为凭的答案,也仅仅是一篇好文章。
文及甫单手艰难的翻出了长信中的某一页,随着文彦博的脚步,扶着他边走边说:“七哥在信里也说了,这一次殿试考题的改变,完全是韩冈的独断,韩绛、张璪皆不得参与。”
“不是说朝堂上,”文彦博偏过头,“是儒门之中。各家之争,如今愈演愈烈。王安石、韩冈翁婿二人之间更是。韩冈此子或许可以不在乎一时的官位高低,但他绝不会甘心让新学压在他的头上。”
“但韩冈这么做,气学就成了众矢之的了。”文及甫争辩道。
“那些新进士出来后怎么说?”
“当然是骂韩冈。”
“你觉得有用吗?”
文及甫摇起了头,“没用。”
“对,没用。欧九因文体黜落多少贡生,也没见能奈何得了他,天下文风都为之一改。眼下仅是在殿试上,又是名次高下,谁敢轻易开罪韩冈?赶去找张载、韩冈的著述都来不及。”
“这么看来宗泽当是气学门人。儿子记得他是以评论河东战局而出名,想必韩冈那次去河东,当已经投入其门下了。”
文彦博不置可否,抚摸着路边一支将及一人高的竹笋,“才一天,都这么高了。”他回头对儿子,“别看刚出头,转眼就不一样了。看现在,想得到昨天才一尺多高吗?”
文及甫会意,点头道:“儿子也听说他曾去听过程伯淳的课。”
“博采众家,方是治学之道。宗泽的文章不差,光靠读新学、气学两家的著述肯定不够。”
不管有多少侥幸,不管太后多么偏袒,宗泽这位偏向如此明显的考生,王安石和章惇都没能拦住他成为状元,本身必须要有足够的才华,可不是像那位叶状元一样。
以叶祖洽状元之位,十余年方得为河南府通判。要知道状元释褐授官,一开始就是京官,通判资序。与三五名之后的进士,需要从选人阶段开始苦捱完全不同。洛阳河南府是四京之一,地位高于他处,府中通判也有知州的资序,可同科的韩冈都两入两府,其他同年也有做到知州的。
这与叶祖洽本身的才干有关,能被挑选为熙宁三年庚戌科的状元,只是因为一句‘祖宗多因循苟简之政,陛下即位,革而新之’投合了先帝之意,王安石又因为要变法,而把这种溜须逢迎之辞当成是号角,才让叶祖洽捡了便宜去——眼下党争归党争,但还没有到只论派系、不顾事实的地步,真没有水平,绝难在诸宰辅那边逃得了好去。
文及甫也有同样的感慨,“能将这样的文章置入榜末,王存之辈,可谓是有眼无珠。”
宗泽的名字被放在了最靠后的位置,倒数十名之列。从礼部试的前百,降到倒数十名之内,如此巨大的落差在历年的考试中也不多见。
文彦博回头,有几分不快的瞪着儿子:“你看了宗泽的卷子没有?!”
“……看了。”
“看了还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排在最后?”
文及甫干咽了口唾沫,小声道:“因为在策问中太过尖刻。”
文彦博重重哼了一声:“知道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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