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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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潞公你,归我管。

  韩冈的话入耳,文彦博甚至没有发怒。

  看着只剩两人的正厅,他想起了之前韩冈在报纸上的文章,以及文章中对自己严词厉色的抨击。

  也就是说,当前这个朝廷,文彦博不论去找那条门路,站在路终点的,都是韩冈。只要韩冈不松口,有关文彦博的事上,谁也不能绕过他去。

  “承蒙相公看得起。”文彦博极有风度的拱了拱手。

  韩冈当真这么看重自己,显而易见,必然是有其理由。

  来京多日,文彦博知道自己在京师中的份量。

  二十年不得执掌大政的八十老朽,正常情况下,还当不起宰相的重点‘垂顾’,当然……也绝不是‘人畜无害’!

  韩冈轻轻叹了一声,“并非看得起、看不起。而是潞公欲与两府相争的这个方面,正好是韩冈所管。”

  文彦博出头争得是什么?

  军权!

  韩冈在快报上白纸黑字写着呢。

  可韩冈他自己是怎么做的?

  两府如今几乎是一起处置军国大政,而且章惇、韩冈、熊本东府中的三位宰执,正是两府中军功最著的主帅,而西府里面,却无一人在军事上的发言权,能与章、韩、熊相争。但无论如何,军政要务,理应还是西府的权力。可韩冈竟然说这事归他管了?

  文彦博压着拐杖,“枢密院的事,如今要听政事堂的吩咐了?”

  “潞公说到哪里去了?”韩冈笑着笑着,声音就沉了下去,“潞公你争得是国本,动摇的是如今群贤共治的局面,这方面,苏子容不愿管,章子厚也不想管,也只能我来管了。”

  按后世的说法,韩冈除参与军国大政之外,于朝中主管的方向是教科文卫,包括极为重要的意识形态。

  王莽由大司马做到真皇帝,还要拉扬雄过来写一篇《剧秦美新》,新党欲将新法长久,遂兴新学。当时新党的一号二号人物,便是新学的一号二号导师。

  太后和宰辅们将皇帝拘在宫中,也必须在儒家经典中找到证据,证明行动的正义性。而这一切,从理论建立到舆论宣传,都是由韩冈主持。

  韩冈很清楚,这个领域,你不去占领,就会给别人占了。因为这意味着人心,意味着舆论。

  人心在己,舆论在己,拘禁天子就是上应天心,下应人事;人心在彼,舆论在彼,两府之为就是大逆不道、倒行逆施。

  韩冈一力打压文彦博,甚至赤膊上阵,亲自带人写文章,就是为了控制住舆论的大方向。

  他说文彦博谋夺军权,是欲复唐时藩镇旧事,而文彦博所做的一切,的确是趁着大议会将开的时机争夺兵权,不过往深里说,却是动摇了如今群臣共治的合法性。

  “潞公。”韩冈目光诚挚的注视着文彦博,“当你决定从此处下手之后,朝廷就已经不能善罢甘休了,否则我辈有倾覆之忧。”

  文彦博清晰的感受到从韩冈言语中传递出来的信息,韩冈越是诚恳,言辞间的杀机就越是浓烈。不过见多识广的老国公依然老神在在,“令岳当也反对吧?……把皇帝关起来。”

  韩冈摇摇头。以王安石的名望,当真要跟朝廷打擂台,两府也难办,到时候就只能直接从根子上解决问题。幸好王安石下台后,拗相公的倔脾气好转了许多,没有当真死硬到底,将孙女嫁给皇帝,把他可以接受的底限划出来后,就没有再多的动作了。

  “家岳只是想保住皇帝的性命,可不是要与朝廷唱反调。”

  文彦博嗤笑,“谁家的朝廷?”

  “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韩冈引用了文彦博旧日的一句名言,原话反问,“谁家的朝廷?”

  “天子现在何处?”

  “士大夫无德无才可治天下否?”

  天子的确被囚禁在宫中,但士大夫无德无才不能治天下,同样的道理,皇帝无德无才也不应当治天下。

  文彦博血脉偾张,心脏强而有力的跳动着,多少年都没有如此激动的情绪,一时间仿佛回到了当年的朝堂上,一句一句压着政敌和皇帝。

  他怒视韩冈,“天子年幼,从未亲政,何谈失德。所谓不孝种种,人所未见,只闻得政事堂如此说。”

  瞅着怒发冲冠的文彦博,韩冈突然微微一笑。

  因立场截然不同而产生的辩论,从来不是为了说服对方,而是为了说服旁观者,眼下厅中只有他与文彦博两个人斗鸡一般的相互瞪视,争辩根本就没有意义啊。

  政事堂说,天下人听,掌握了天下舆情,些许质疑又算什么。韩冈带着几许怜悯,几许讥嘲,

  “潞公说的倒是没错。不过民情如水,堵不如疏,疏不如导。引导天下士民之议的结果,潞公此时当有切身体会了吧?”

  文彦博一怔,旋即暴怒,“相公此番话,可敢当着世人说?!”

  韩冈笑了起来,就像屠夫提刀看着待处理的牲口时的笑容。

  “这话自不会对他人说,潞公你是例外。毕竟潞公你相比起家岳和吕惠卿,可算是人畜无害了。”

  又是这四个字,文彦博陡然间安静了。

  飞扬起来的胡须软塌塌的垂了下去,挺直的腰杆也弯了下来。

  与当朝宰相对辩朝堂的幻觉被韩冈一句话戳破了,只有他和韩冈两人独处的厅室,不过是外路入朝的官员被宰相接见而已。

  自己被泼了一身脏水,儿子又被押入了台狱,有什么资格跟韩冈辩论?

  他颤颤巍巍的抬起眼,就像被猫儿抓在爪子下的老鼠,愤恨的看着韩冈。玩够了,戏弄够了,就啊呜一口咬上来,让他认清了这冷冰冰的现实。

  韩冈唇角凝固着冰冷的笑容,“朝廷开疆拓土,有我一份,却没有潞公你的,元祐初平宫乱,有我一份,却没潞公你,元佑十年的太平日子,有我一份,却没有潞公你的。哪个士人二十年不做功课,还能考中进士?潞公,这二十年,你漏做的功课太多太多。”

  没有谁比文彦博自己更清楚近二十年不履朝堂的后果,他恨声说,“日有起落,月有圆缺,今日相公笑老夫,来日相公难免为后人笑。”

  将希望放在了毫无着落的未来吗?这与丧家犬的哀嚎又有何区别?如有可能,文彦博也不想说出这种话。

  “所以我准备抽身而退。最大的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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