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年底城市正在爆发一场疫病,死亡和感染的人数与城市日益增加,小县城除去一些必要场所开门营业外其他地方都被迫停业,人们闭门不出,城市的突然沉寂使时间变的缓慢空落,那天于晗穿长款黑色羽绒服,佩戴蓝色医用口罩站在收银台前一直没有言语,我仔细看她的眼睛,以此来确认她的身份,此时超市的广播开始播报限流和防止疫情扩散的通知,于晗从衣兜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桌面上,然后离去,转身的时候她再一次回头看我,我内心忐忑,目光一直追随她的身影直至消失,我一直没有勇气去拆开那封信,把它放在家里的桌子上,每天下班回家后都会看着那个信封长时间发呆,有时手里拿着它躺在沙发上看着看着就睡了过去。
五一陈霁桉提出去云霄山看日出,凌晨四点闹钟第一次发出声响的时候我起床洗漱,然后窝在沙发上等待他的到来,隔壁传来小孩哭喊的声音,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房间,窗帘微微晃动,墙上白清的画在黑暗之中月光的映衬下尤为生动,我似又一次看到白清抽一根香烟坐在我的对面画画,吐出的烟圈很快弥漫整个房间,这幻觉如此逼真,我站起身来想走近她,不小心打翻桌上的杯子,因城市还未苏醒玻璃杯子掉在地上的声音显的格外清脆响亮,我起身开灯去清理地上的玻璃碎片,撕开信封看到信纸上被水浸湿的歪扭字迹“我过的很好,希望你也是”,我将它们揉成一个纸团随碎掉的玻璃杯一起扔进垃圾袋,下楼的时候顺手将他们扔到了停靠在小区一楼的垃圾车里。陈霁桉的车在小区楼下打着双闪,看到我出来就从车上下来,轻轻拥抱我。
云霄山的庙堂和山路已经重新修整完成,我和陈霁桉从束县出发,小县城的的马路并不宽阔,路灯很少,并不能照亮夜色,没有霓虹与高架桥,也没有高耸楼房和拥堵车流,马路上的清洁工人依旧佩戴口罩,有消毒水的味道从车窗飘进来传入鼻息。
车子在转弯时陈霁桉突然说“从我爸妈去世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了,现在开车走到这里心里还是有些害怕”我疑惑“为什么”他漫不经心地说“哦,忘了和你说了,我爸妈几年前在这条路上出车祸被接走了,就在我们刚刚经过的路口”我扭头向后回看我们刚刚经过的路口一阵凉意涌上心头,“后来呢”“后来逃逸的肇事者被抓走了,那男孩好像跟你年纪相仿”他像是再说别人的故事,这故事和自己并没有关联,我不说话他伸手抚摸我的头发说“没事啊,不是有句话这么说的,地上的人儿在送,天上的人儿在接,终有一天我们会团聚的”这句话那麽熟悉我好像在哪听过,是成云爷爷,还是姥姥,还是别人,我有些记不起,我低下头说“对不起”他说“是我主动说起的又不是你问的对不起什么”他不知道我的这一声对不起是替陆子良说的,一如我不知道他此刻内心深处是否真的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云淡风轻。
车子一路开到山顶,天色有轻微的雾气,被水泥硬化过的山路崎岖蜿蜒但平坦,粉刷过的庙堂在将亮未亮的夜色下富丽堂皇,空气里有轻微的油漆味,但并不刺鼻。距离白水拆迁已近四年,山下的白水已经彻底消失,这里却被换上新的面貌,想起上一次和白菱在这里看到的破败模样恍若隔世,恍惚间我看到无数幻象如同海市蜃楼般浮现在天边,他们像我逝去的少年时光又像死去的白水,在太阳徐徐升起的瞬间迅速衰老并温柔隐没,脚下有从水泥缝里奋力长出的四叶草,陈霁桉说“从前觉得那些生死别离都足以让自己万劫不复,现在觉得那些东西与这浩瀚宇宙相比都渺小的不堪一击”大自然的壮阔好似可以让人原谅这世上所有的不公,而我想也许我们擅长的不是原谅而是忘记,大抵这是天性。
陈霁桉的奶奶打电话催促他快些回去吃早饭,陈霁桉挂掉电话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递给我“奶奶让我问你愿不愿意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从未有任何男子对我说及爱,自己也未曾与人说过,但年近三十却没有任何心绪去和一个异性维系感情,亦不会渴望与一个男子惊心动魄,只想安稳度过后半生,我是刻板守旧的女子,遵守着这世上的规律并知晓这世上再无人可以忍受我所固有的乏味与枯燥,我只是想努力的活下去,我将他的手机放进他衣服的口袋牵起他的手侧过脸郑重的说“你告诉奶奶说我愿意”。
云雾随着太阳的升起逐渐消散,阳光喷薄而出,将远处的青黑色山脉一点点染成金黄色,深蓝色天空宛如白清画板上的大海,手腕上的拨片手链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这一刻的景色掩盖掉生命的所有真相与褶皱,此时车里的电台传来几年前听过的一首歌。
溜出时代银行的后门
撕开夜幕和喑哑的平原
越过淡季森林和电
牵引我们黑暗的心
在愿望的最后一个季节
解散清晨还有黄昏
在愿望的最后一个季节
记起我曾身藏利刃
是谁来自山川湖海
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
来到自我意识的边疆
看到父亲坐在云端抽烟
他说孩子去和昨天和解吧
就像我们从前那样
用无限适用于未来的方法
置换体内星辰河流
用无限适用于未来的方法
热爱聚合又离散的鸟群
是谁来自山川湖海
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
是谁来自山川湖海
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
就在一瞬间
就在一瞬间握紧我矛盾密布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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