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日子里,栢城大集每月逢五派十开市。但从小年开始,往后一直到除夕每日都是大集。
临近年关,四乡八方的老百姓都涌进城里来采买年货,因此大集上人头攒动摩肩擦踵,远比平时更为热闹。
耿文扬趁着下午车间里没什么业务的时机,跟庄复晋打了声招呼,一路步行来到了大集。
下午的大集虽然不像上午那般人潮汹涌热闹,但依然人流如织热度不减。
耿文扬夹在人群里逶迤前行,好半天的功夫方才挪到闵惠的书摊,她正在一个人忙活着招呼顾客照看摊位。
耿文扬见她尽管面带疲惫,但眼神中明显闪露着兴奋和欣喜,当下打招呼道:“姐,书卖的还行吗?”
闵惠扭头见到是他,嘻嘻一笑道:“你猜,你那书早上卖了多少?”
耿文扬想了想道:“我又不在场,怎么猜呀?不过要我估计的话……能有个两百多套?”
“猜少了!”闵惠得意道:“一上午卖了三百二十多套,看样子下午还能再卖上一百来套。”
“呀!”耿文扬惊讶道:“卖的这么好?”
“那是!”闵惠凑到他耳边道:“我们现在按一套七块五卖,卖的还挺好呢!”
“七块五!?”耿文扬更为惊讶了。
《资本论》中对资本追求利润的贪婪有着精彩的描述: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绞首的危险。
闵惠从他这里拿书的成本价为一套六块钱,售价七块五的话一套就能赚到一块五毛钱,利润率高达百分之二十五,正好处于“活跃起来”的阶段。
没想到自己仿写的武侠小说竟然在老百姓当中如此受欢迎,虽然主要是沾了金庸老先生的光,但也说明自己的文采已经得到了大家的承认。想到此处,耿文扬不免有点飘飘然的得意感。
闵惠又道:“我决定印出的这批书先不给县里发了,全部由我们自己来卖。”
“啊?”耿文扬不解道:“那县里书商订的书怎么办?难不成跟他们毁约?”
闵惠莞尔道:“那哪行?真要是毁了约言而无信,以后还怎么再合作?”
“那你们想怎么办……?”
闵惠细细解释道:“这一批书先这么处理,我们打算再印上三千套,匀出两千给他们就是。”
“再印上三千套?”耿文扬吃惊道:“现在还是年后?”
“当然是现在。”闵惠道:“本来我打算下午去厂里找你,你来了正好,回去后跟庄厂长打个招呼,明天我去找他订书。”
再印上三千套就是六千套,耿文扬默默算计道:“按一套书净赚一块四毛钱计算,六千套书我至少能赚到八千四百块。即便去掉给晓梦姐的润笔费,我也能赚到七千多块!”
他正在暗自高兴,却听闵惠道:“不过合同价得降一降,每套书五块八怎么样?”
看在量大从优的份上,印刷厂在每套书的成本价上便宜了四毛钱。虽然四毛钱不算多,但是按照三千套折算下来合计一千两百元,几乎相当于工厂一个高级工的全年工资。
俗话说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的狼。为了合作顺利,有时候不得不舍弃掉一些利益。耿文扬咬牙点头道:“行!可以!”
见耿文扬痛快答应,闵惠心中一阵窃喜。她给各县书贩的出货价为每套书六块八毛钱,也就意味着第二批印刷的三千套书还没有卖,就已经给闵惠夫妇带来了两千元的额外收入。
什么也不用干,仅仅是倒了把手就赚到了两千元钱。这么一大笔钱,倒倒手就有,来得也太过容易了!
两个人正说着悄悄话,忽见人群里一阵骚动,只听得背后有个尖嗓音高呼道:“总算逮住你了!看你还往哪儿跑?”
耿文扬闻声回头瞧去,只见一个形容猥琐、挎肩驼背的小矮个男人从人群里跳将出来,冲着他直直而来。
耿文扬见来人满脸奸诈,一双小眼睛闪烁着狡黠的目光,请知来者不善,当下转过身来冷冷地盯住了对方。
那小矮个本想扑上前来跟耿文扬厮打上一场把场面搅浑,但被耿文扬凌厉的目光一扫,不知为何突然有些胆寒,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你……快把钱还给我!”小矮个见自己近不得身,当下本性毕露,跳着脚喊叫起来。
耿文扬见来人面生得很,并不记得有过什么来往,怎么会跟他牵扯到钱财问题?莫不是认错了人?
他正待开口问上一句,忽然心头一动:“不对!这家伙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平白无故来要我还钱,十之八九是故意找茬,看样子恐怕是个陷阱。”
耿文扬有了提防,自然不会轻易接话上当,当下双臂一叉抱在胸前,静静地看着小矮个的表演。
矮个男人见耿文扬并不搭理自己,又不敢上前跟他动手,情急之下煽动起了周围的群众,朝大伙大声招呼道:“大家快来看啊!他是个小偷,偷了我的钱不还,你们说怎么办?”
老百姓逛大集最不愿碰上的就是小偷。辛苦一年好不容易赚了点钱,本来想在大集上采买些年货过个好年,可是一旦被小偷盯上,大概率会落个钱财一空的悲惨结局。
所以对于人民群众来说,小偷就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听到抓住了小偷,充满正义感的百姓纷纷拥了过来。不少青壮年男子瞪起了眼睛,有的还捋胳膊挽袖子想着痛打小偷一顿出出气。
耿文扬万没想到矮个男子竟然想到了煽动群众这一招。一旦大伙相信了那家伙的说词,自己头上这顶小偷的帽子怕是戴定了。
更可怕的是,如果大伙认定了它是小偷,轻则挨一顿打,重则有可能把命给丢掉。毕竟在八十年代,群众的正义感还是很强烈的,法不责众的观念也是深入人心。
闵惠在旁总算搞明白了矮个男子到底想干什么,当下怒不可遏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弟弟怎么可能是小偷呢?你别空口污人清白好吗?”
矮个男子见有人接了话,掐着腰得意道:“他偷了我的钱,不是小偷是什么?”
“你说偷了就偷了?你有什么证据?”闵惠义正言辞道。
“证据?”矮个男子眼珠一转,抬手一指耿文扬道:“你要是说自己没偷,敢让我搜一下身吗?”
搜身?耿文扬双眼一眯,顿时明白了这家伙是作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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